胭脂扣 三(6)-胭脂扣

后座的男子又在发表:

“这车牌真邪,两次都卖不出。”

“不是邪,是政府嫌我们太吝啬了,宁愿吊起来卖,等大豪客。”

“大豪客们都跑到小国家入籍去,几乎连车都不要,还要靓车牌?”

不久,拍卖的游戏玩完了。

在这个早晨,推出拍卖的特别车牌共有十七个,卖出了十六个,最高的卖至四万,最低的是一千元,号码是“AN七四八七”,丝毫吸引力都没有,也有人肯白花了这一千元?

而我翘首苦候的CZ三八七七,等了一朝,只听过叫价一次,声沉影寂。

啊,我颓然坐倒。是谁曾有意思,要买这个三八七七的车牌呢?是谁呢?

线索中断,都因为这个林姓的拍卖官对叫价不满意,所以拒卖。真混账。他只顾应对静态港闻的记者们:

“这次拍卖活动共得款十八万零五百元,将拨入奖券基金作慈善用途。”云云。

人群陆续地离去。本来人便不多,一走,马上淘空。他们投入茫茫人海之中,再也辨不出谁是谁。谁讲过那么的一个价钱,谁对三八七七那么有兴趣?留得青山在,已经没柴烧。我浑沌的脑袋更加浑沌,加上失望。我在想:若有所待便是人生,若有所憾也是人生。

离开冷气间,踏进燠熟的城市心脏。又一次,这大会堂的脚头真不好!每次都叫我空手而回。

谁知还发生这样的事故——

一辆八吨重的货车,落货后,工人忘记将吊臂放下,货车行驶时,这吊臂造成意外,轰向一辆巴士的身体,巴士闪躲;轰向一辆私家车,私家车闪躲;轰向行人路。

我刚在行人路。

我闪躲,站立不稳,倒地,身后有一个青年,干革命一般,前仆后继,压向我身上。我的手先着地……

这宗意外,没人死,没人重伤,只有“轻伤”,那是我!在事主与途人与好奇者扰攘不堪之际,我痛楚难当,整条右臂直不起来,我亲眼见到它“弯”了。只轻举妄动,便叫我眼泪直流。他们送我到急症室去后,就扔下我自生自灭。在急症室,医生给我照X光,那是坐候二十分钟之后的事。照X光时,他们叫我把手伸直,我竭尽所能,无法做到。于是他们写纸,上了三楼专科诊治。

我真是时运低!一个遭鬼迷的时运低的落魄书生!

上得三楼专科。医生吩咐道:

“弯曲。”

“伸直。”

“摇动。”

我艰难地照做。恐怕每做一下,消耗的精力都用来忍受痛苦上,未几,筋疲力尽。

“没有断呀,”他说,“你多动些吧,多动些便没事了,回家啦,不用住院。”

“医生,但这尺骨分明弯了。”

“渐渐它会直的。”

“我无法把它伸直。十分之痛。”

“忍忍便没事了。”

“医生,这是我的右手,没有了右手于我影响极大,它什么时候会好?”

“会好的,只是皮外轻伤,不是骨科。”

他口口声声强调没事。不外是不希望我住院。在公家医院,床位弥足珍贵,等闲的伤势,无资格占得一席位。“那我去看跌打吧。”我说。

“不太严重的。”他气定神闲。当然,那又不是他的手。我几乎想把他的手……

他给我两种药:“长的、白色那种是止痛药,感觉极痛时才吃;圆的那种是胃药,因止痛药在胃中发散,所以……”

我一瞥那些药,基于常识,我明白特效止痛剂的“功用”,止痛剂如果储存下来,过量可作自杀之用。

当下我吞了些药。

然后他打发我走。一路上,痛苦减轻,那是因为麻醉。带着残躯转回家,手肘部分已渐渐肿起。我以为会像青少年时代踢球受伤,消肿消痛,三数天完全复元。——但不是的。迷糊地躺了几个钟头,半夜里痛得如在死荫的幽谷,冷汗涔涔,我的手,像受着清朝奸官下令所施的酷刑,辣辣地阵痛,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