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小客厅半开的门缝,她听到楼下刘文庆打开大门的声音。有人进来好像和他说了一两句什么话,紧接着就听见不知是谁的喊叫,声音非常恐怖。林星吓了一跳,正待出门去看,还未把门全部拉开,已经看见刘文庆跌跌撞撞地顺着楼梯往楼上逃窜,有个人在后面追。林星一时没有反应到出了什么事,已听见“砰砰”两声爆竹似的声响,接着又是一声!林星都想不出这么干脆利落的响声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从门缝里她看见刘文庆一仰身打了几个滚,完全没有骨头似的从楼梯上快速地栽了下去,身上不知何处喷出来的红雾在林星眼前散开一片又瞬息消失。她这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全身立刻僵硬得几乎无法举手投足,连呼吸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看见一个持枪的人低头在看瘫在楼梯口的刘文庆,显然是在确认他是否已死。楼上不知有什么响动让那人侧耳倾听,然后又一步一步走上楼来。林星眼前发黑脚下发软灵魂离窍,她几乎是靠着一种下意识的本能才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向后逃去。这屋子四墙堵死情急无路,忽见左面死角留着一道小门。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星拉开小门企图夺路而逃,不料却逃进了一个几尺见方的小卫生间里。从外面的脚步声她知道那人显然已经走进这间小客厅了,而且必然地,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林星这时已经跳进浴缸,站在浴帘的后面屏住呼吸。她的全身肌肉都麻痹掉了可还是禁不住索索发抖,以致身体僵缩着不敢碰着那薄薄的浴帘。那人用手拨了一下浴帘,大概是在往里看。林星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她看见的只是一只粗壮的手,那胖胖的无名指上,还略显夸张地戴着一只同样粗壮的金戒指。那只手在浴帘上停了片刻又收回去了,脚步声随即退出了卫生间,移往它处。林星松出一口气来,双膝已经支撑不住,几乎就要晕眩过去!
她上午做透析时就暗自想了阿欣的死和艾丽的失踪,肯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半分钟前刘文庆的血溅五步,终于证实了她的怀疑。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孤立的,在她周围的这些人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你死我活的事情!她一动也不敢动地,听着那脚步声惊心动魄忽远忽近,还伴随着翻箱倒柜的声音,那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会儿脚步声往楼下去了。她还是不敢动。她就这样一直撑着被汗水湿透的身体,在浴帘之后摇摇晃晃地站着,很久很久听不见这幢房子有任何声响了都不敢轻举妄动,她老是怀疑那杀人的凶徒说不定正在楼下的沙发上慢慢地抽烟喝啤酒呢,或者正躲在门外的暗处等她出来。她想今天幸亏做了透析,还加了那针蛋白血清,否则她的体力恐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终于,在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之后,她战战兢兢地走出卫生间。小客厅里确实没有人,整个二楼似乎也不见一个人形。站在二楼的围栏处往下看,楼下同样没有任何动静。她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楼梯上,凝固的血渍点点滴滴。她的目光难以逃避地,投向歪斜着蜷伏在梯口的刘文庆,他那触目惊心的死状让林星几乎窒息。那张毫无呼吸的嘴还张着,仿佛还有一声叫喊尚未喊出。整个别墅静得像一座坟墓。林星想哭,想叫,但不敢发声!
警察在她报案后赶到这幢房子的速度,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半个小时之后门外就停了好几辆警灯闪闪的警车,屋里屋外都是面目严肃的公安人员。林星被简单询问了一番之后,让人带离了现场。她被带到那度假村中心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由一位警察对她做了例行的笔录。问的问题都很常规,诸如:死者是谁,和你什么关系,你到这儿干吗来了,你估计是谁杀的他,他有什么仇人吗,凶手是什么样子,多高多矮多胖多瘦,穿什么衣服,什么颜色,是深是浅是长是短等等。之后,他们用车拉她进了城,去了公安机关的一个地方,也是在一个楼里,她见到了上次在静源里见到的那一老一少两位便衣。
老便衣让她坐下,招呼小便衣为她倒水。然后既严肃又亲切地问她:“上次我们问的那些问题,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一些上次没说啊?”
她头脑发木,机械地摇头。
老便衣意味深长地看她:“你不想再死人了吧?”
她这才哭了,她说我要打电话,我要找我的爱人!
警察同意了,她打了吴晓的手机,手机关了。呼他,也没有回音。她突然想到他们今天是去了大连,现在可能正在美丽如画的老虎滩全神贯注地拍那个有新颖创意的MTV呢。
老便衣说:“你别着急,我们先送你回家。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想起什么该说的,可以随时找我们,我们有耐心等着你慢慢地想,啊。”
林星什么也没说。也没让他们送。她懵懵懂懂地,走出公安局,回了家。
进了家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非常害怕一个人。她想去大连找吴晓,可也许她还没到他们就已经回来了。她想去单位和同事在一起,可单位的人大都不坐班,就是能找到人,又能和他们聊什么?她想去找同学,但毕业一年了,和外地的同学倒还通过一两封嘘寒问暖的信,同城而住的,反而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了。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吴晓之外好像别无所亲。
她把家里每一个门都锁好,脑子里还是不断出现刘文庆的狰狞死状。她老是想着他那大张着的嘴巴,究竟想要喊出什么声音?他的死与阿欣的死究竟是同一个阴谋,还是各有因果。尽管刘文庆炒股破产变得穷凶极恶,常常酗酒打架四处结仇树敌过多。但他的死和阿欣的死和艾丽的死不见鬼活不见人,前后衔接相继发生,如果都是毫无关连的偶然事件,那真是不可思议到极点了!即便是偶然,她也敢百分之百地肯定他们统统都是为钱丧生。他们不为钱为什么?为情?鬼才相信!
林星躲在屋里胡思乱想直到傍晚,她中午做完透析就没吃午饭,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可她又实在不想打开房门一个人上街去。当夕阳尚未从卧室的窗台上完全褪去的时候,她的BP机突然响了,那刺耳的叫声先是吓了她一跳,继而又让她感到了一丝温暖和热闹。BP机的叫声至少说明她在这个城市的孤单并非那么绝对,特别是当她看到BP机上的头几个字居然是“吴先生”时,差点欢喜得叫出声来。当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门去,冲向街上的公用电话亭时,所有的孤独、恐惧和疲劳统统为之一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