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具摆放的大的布局上,林星同样比较坚持己见,而小的摆设方面,则放权给吴晓,尽管他对有些地方的装点并不合林星的心意。比如他在墙面上挂了太多的外国音乐明星的笑脸和酷脸,弄得整个屋子的主题过于明显。在林星看来,家居的主题可以选择某种色调和气氛,如温馨、如夏天、如怀旧,等等,而不应突出某种职业偏好,如音乐。何况林星隐隐地,对音乐有种天然的醋意。她觉得能与她竞争吴晓的,肯定不是艾丽那类风情万种但没多少内涵的女孩,而音乐的魅力,则永远存在。但是看到吴晓在挂那些画片时的兴高采烈,又不忍扫他的兴。她喜欢看吴晓快乐的样子,希望吴晓能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小的天地里,找到主宰的感觉。更何况吴晓对音乐的那份热情,毕竟不会冷却,一时难以离间。
乔迁新居让人有了不同以往的心情,林星的病情也渐渐趋于稳定。她开始把一直搁置的关于长天集团的稿子拿出来,按照主任的意见着手修改。她还给远在吉海的那位陪同她采访的年轻人夏卫华去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再提供一些资料,好能反映出吴长天以德服众,注重个人和企业的道德形象,形成企业凝聚力的事迹。夏卫华很快回了信,资料提供得很可怜,只讲了吴长天的一些治企格言,事例方面则无多少补充。但是夏卫华用了大量篇幅,回顾了他和林星在吉海相处的日子,并说他给她去过数信都因地址不对退回去了。夏卫华在信中还告诉她一个消息:他已经辞去在长天集团的工作,准备去美国念书了。他在美国有一个中产阶级的舅舅提供了入学的资助。他希望在他去北京办签证的时候,能见到林星。
林星没再给他回信。她和夏卫华就属于从不同的方向来,到不同的方向去,只在中间的交叉点上会合了短短瞬间的人,如果彼此的感觉不错,多少年后天各一方,也许还能互相回味一下。
除了继续修改那份稿子,继续按部就班地治病之外,林星主要关心的,还是眼前的生活。他们原来在静源里住的那间屋子也租出去了,是艾丽和阿欣自己租下来的。她们不愿意再让一个陌生人住进来,于是每人加了三百块钱,把这间屋子做了公用的储物室。她们到林星吴晓的新居来参观过一次,对他们布置的每一处小情小调都赞不绝口。特别是艾丽,眼睛里流露着嫉妒的酸劲儿。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种心理,她悄悄地把林星拉到一边,问她和吴晓的感情到底牢固到什么程度了。林星当然毫不犹豫地说牢不可破!艾丽说那就好。话里有话似的。林星问怎么了,艾丽说没什么,我最近在酒吧里看见他总喜欢和一个女孩儿在一起,一起来一起走,出双入对的。听说那女孩儿是个音乐迷,这一段主要迷的是萨克斯管。
林星完全可以把艾丽的话当做女人的长舌短见,甚至,可以当做蓄意的挑拨。但艾丽最后的这句说明击中了她,让她的心忽地一下提了起来。能拉走吴晓的是音乐而不是女孩,但如果女孩和音乐结合起来就有点可怕了。她越想越疑心,因为一连好几天了,吴晓整个下午都不在家呆,晚饭也说是和哥们儿一起吃了。他通常每晚十二点就完全可以回到家里,可最近有两天直到凌晨三点才回来,说是被朋友请去吃消夜。她知道经常有一些欣赏他的大款和富婆拉他出去吃饭,认他做干儿子。林星始终认为吴晓是人在江湖逢场做戏,对此一直掉以轻心。她早该想到会有一个年轻的、美貌的、对音乐一往情深的女孩儿,出现在这个音乐王子的身边。
艾丽和阿欣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向吴晓核实情况。她问:最近是不是有个年轻女孩儿当了你的乐迷?吴晓疑惑地皱眉:什么时候啊?你说哪个呀?林星更生气了,吴晓的口气听上去这类乐迷还很多似的。林星强调:年轻的那个,最近!吴晓反倒理直气壮:年轻女孩儿都挺喜欢我的。说得林星哑口无言。是的,就像男孩子都挺欣赏陈美一样,很正常。林星承认,吴晓无论是相貌还是吹萨克斯管的风格,都很偶像,身边有些追慕者确实不足为奇。她这样问问,看不出破绽,也就过去了,但心里还是埋下了一些没能释放的悬疑。
由于有了这些悬疑,林星在很多细微之处开始有心:她开始注意吴晓的言谈举止;晚上更多地打电话到他演出的酒吧,和他聊上几句,然后分析他的腔调语气。后来,发展到在他回来后,偷偷翻他的衣服口袋,看有无可疑的东西。终于有一天,吴晓夜里三点多钟才回家,她问他干什么去了,回答照旧是朋友请去吃消夜了。她问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干什么的?他说一大帮呢,非拉我去。她问在哪儿吃的,他说在哪儿在哪儿。等吴晓答完了上卫生间,她就去翻兜,结果在兜里翻出一张当天某餐馆的发票,从金额上看,不过是两个人吃饭的数量。林星终于无法平静了,等吴晓从卫生间一出来正要往床上倒的时候,她把这张罪证摆出来:喂,这是什么,啊?吴晓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一红把事实澄清得无可争辩。半夜三更,林星一个人跑出来,她跑出他们温暖的家。她受不了看吴晓那副张口结舌的样子,那样子让她觉得天塌地陷。
走在街上,街上无人。冰凉的夜气包围着她,偶尔有高速夜行的货车呼啸而过,像是带走了一切轰轰烈烈的东西,只把她单独留在荒凉的身后。她盲目地走,觉得万分恐惧,万分绝望。她的生命和灵魂,一下子都悬空了,生活一下子残酷得了无意趣。她活了二十一年至此才尝到心碎的滋味,她无声地哭,哭得五脏六腑都剧痛起来。她甚至不像其他女人,还有娘家可回,她除了吴晓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