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足够她的一切开销了-你的生命如此多情

关于钱的争执也是两人之间的一个龃龉。刘文庆从不避讳他对钱的观念:没有钱便没有一切,包括爱情。刘文庆的说法让林星完全找不到她所需要的寄托。她只能赞赏他的坦诚,一个直率的男人比一个虚伪的男人更完全。刘文庆就算是表白他挣钱是为了她,也并非属于花言巧语,那只是在论述他的关于金钱与爱情的逻辑关系罢了。其实林星的消费需求并不高,她爱吃点好的但并不上瘾;她爱穿得漂亮但不非要名牌;出门能打个的最好,不着急时坐公共汽车也行;化妆品只用合资或国产的那种;和同学朋友聚会一般都是AA制。她的衣食住行和零花钱都有保障。她父母去世后,北京姥姥家有套三室一厅的单元房一直由她使用,她把其中的两间租给了艾丽和阿欣,这两个哈尔滨女孩儿每个月付给她的房租在她没毕业分到杂志社领上工资之前,就足够她的一切开销了。

和她相比,艾丽和阿欣属于更加大手大脚的女孩儿。她们在北京已经住了两三年,换着不同的公司做着一些说有也无的工作,因为她们经常更换的男朋友就是那些公司的老板,你想她们还能没钱吗?有钱的女人每天晚上都是在酒吧或夜总会消磨时间的,她们白天睡觉,晚上和各种各样的朋友去过夜生活,唱歌、跳舞、聊天、吃宵夜,常常要玩儿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钟或者更晚。她们喜欢这种生活,一到夜幕降临就容光焕发。林星也喜欢去酒吧或夜总会坐坐,但通常只能安排在周末,因为第二天可以晚起。她最近比较喜欢去一个叫“天堂”的酒吧,那儿的装修特别别致,每一个角落无论明暗,都能有一些让人意外的装点:古老的曼陀罗,斑驳的铜号,以及翻拍了再用茶水做旧的老照片,和几张说不清年代的外国音乐海报,都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常见的做作,也不是俗套或似曾相识。林星爱去那里还因为那里的音乐,虽不那么热烈,但能把忧伤二字演绎得出神入化。林星不清楚散落在北京街头的这些年轻人聚会的酒吧里,有多少这种不入正流但很有修养的乐队。“天堂”酒吧的乐队名叫“天堂”乐队,和酒吧一样用了这个阳光灿烂的名字。可演奏时的舞台上却只有一束薄光幽幽的投射,钢琴和吉他配合着一只楚楚动听的萨克斯管,让每一支曲子都深刻得穿透灵魂。吹萨克斯管的是乐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位,走近去看,你会发现那张脸孔标致得像是日本卡通片《灌篮高手》中的英俊少年流川枫。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能把每支曲子都诠释得让你为之动情,令林星不由不备感惊奇。有一次她碰上艾丽和她新认识的一个很绅士的加拿大老头儿去“天堂”酒吧,两人语言不通,却混得厮熟。艾丽见到林星便拉她充当翻译,因为老头儿一进酒吧便大侃音乐。他很入神地听了那男孩的萨克斯管,曲毕很礼貌地鼓掌,鼓完掌却说:“他们的演奏的水平很专业,但这是一支送葬曲,是不适宜在这种地方演奏的。”艾丽马上跑过去把老外权威的批评告诉那位萨克斯少年,并且借了几分酒劲儿嘲笑了他们,弄得男孩和他的同伴面面相觑。乐队的钢琴师马上走过来向外国老头儿请教,说我们只知道这支曲子的名字叫《天堂之约》,在学校里都是把它当练习曲的,它的出处和用途倒确实不知其详。林星没有理会他们的探讨,她很喜欢这支曲子,喜欢它的深沉有致,它使她想到了某种心酸的情感和高尚的苦难,她几乎为它感动流泪。

后来再到“天堂”时,乐队已经换了,听说是因为酒吧的老板换了。新的乐队用一种敲敲打打的浮躁,取代了原来深刻古老的爵士气氛。音乐一变整个酒吧的感觉都变了,让人觉得没有了灵魂。

后来林星就不再去了。

也因为那时她突然不再有闲,在她采访了吴长天之后,社里理所当然地认可了她的选题计划。她开始忙起来,每天要深入到长天集团在北京的各个企业和企业中的各个阶层,收集她所需要的各种素材。这是她参加工作后事业上的第一个挑战,所以必须专心致志,没有机会再去泡吧。而与那些具体务实的企业干部和职工们的接触,也使她立即感受到与酒吧和夜生活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生存氛围,有了些回归主流的感觉。她甚至还在长天集团北京公司所属的京天娱乐城体验了几天生活,分别体验了服务员、清洁工和收款员的责任与甘苦,并且在这里交了一些年纪比她大得多的朋友,其中有不少是原来国有工业企业的下岗职工,他们几乎每个人对长天集团都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动。在林星未来的调查报告中,长天大量吸纳下岗职工再就业的行为,也被列为吴长天的企业道德构建的一个实例。

在京天娱乐城她还有一个邂逅,就是遇见了那位不知去向的萨克斯少年。有一阵他几乎天天来这里打台球,一言不发地和素不相识的客人靠输赢赌些小钱。这小子的穿着打扮简单明快不事声张但相当讲究。与林星印象中那些音乐人放浪形骸邋遢怪异的嬉皮形象相去甚远。但是看一个人光看外表是最靠不住的,凭着他用大量时间与一些看上去挺低档的社会青年赌台球这一点,也足以使林星对他的感觉大打折扣,那种失望甚至多少破坏了她对“天堂”酒吧,对那里深沉感人的音乐的美好的留恋。

后来还有令她更加大跌眼镜的事。是日她正巧在保龄球厅替人值班,中午的盒饭是一位职工帮她领上来的。就在她去洗手间洗匙子的片刻,放在门外领位台上的盒饭不翼而飞。她正在疑惑,无意间发现在保龄球厅斜对面的台球室里,那吹萨克斯的男孩正捧着她的盒饭大嚼大咽,而且就在她呆愣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何反应之际,她的午餐转眼已被吞食干净。她大步走过去,将扔在记分牌下小桌上的空饭盒捡起,一边恶狠狠地塞进垃圾筒,一边冷冷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