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豹牌轿车慢悠悠地开上长长的车道后停了下来,从车里出来两个人。
杰克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晚上天气有点凉,沉重的积雨云正涌向这一地区。
詹妮弗绕过轿车停在他身边,两人都倚在这辆豪华的轿车上。
杰克举目环顾了一下这个地方。浓密的常春藤叶子封住了入口的顶部。那房子厚重、坚实而真切,这房子的主人应该能体会到这一点的。从现在起,他这辈子就要住在里面了。他得承认,这房子很美。不管怎么说,美好的东西何错之有?作为合伙人,他有40万的年收入。他若把别的客户也带过来的话,那就更难说了。洛德要挣五倍的钱,一年200万,而那只是他的底数。
合伙人薪水的数目是严格保密的,在公司里哪怕最随便的场合也从未讨论过。但是杰克猜对了合伙人压缩文件的计算机密码,那个密码是“贪心”这个词。有的秘书听说后恐怕会笑死呢。
杰克望着屋前的草坪,那草坪大得像航空母舰上的飞行甲板。一幕幻象从眼前掠过。他转脸望着自己的未婚妻。
他微笑道:“这草坪大得能在上面跟孩子们打触地式橄榄球了。”
“是够大的,”她微笑着回答他,轻柔地亲吻他的脸颊。她又抓起他一条胳膊,并用它揽着自己的腰。
杰克又把视线投回那所房子,那房子很快就要成为他价值380万美元的家了。詹妮弗还在望着他。她抓住他的手指时,脸上绽开了微笑。虽然是在黑暗中,她的双目还像在闪光。
杰克继续凝视着那建筑,身上感到一阵轻松。这一回他只在看窗子。
沃尔特·沙利文在36000英尺的高空侧身靠在又厚又软的航空椅上,透过747的机窗瞥了一下黑洞洞的窗外。飞机在从东往西飞行,沙利文的一天将增加几个小时,不过时差从未让他感到过不适。他年纪越大,需要的睡眠越少,而且从来不需要太长时间就能入睡。
坐在他对面的那人此刻正好仔细端详一下这位比自己年长的男子。沙利文在全世界都是个合法却很霸道的国际商人。合法,此刻掠过迈克尔·麦卡蒂脑海的正是这个词。通常合法的商人无需也不愿与麦卡蒂这一行业的绅士们攀谈。但是当有人通过最审慎的渠道带信说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想见见你的时候,你不会置之不理的。麦卡蒂在世界上的杀手中之所以能名列前茅,那倒不是因为他格外喜欢干这一勾当,他格外喜欢的是钱以及钱所带来的奢侈享受。
麦卡蒂的另一优势是,他本人俨然就像个商人。他有一副常春藤名牌大学①学生的英俊外表,这也难怪,因为他有达特茅斯学院国际政治专业的学位。他一头浓密的波浪形金发,双肩宽阔,脸上不显皱纹,很可能被当成一个闯劲十足而正在步步高升的企业家或正处于鼎盛时期的影星。他以杀人为生,每次开价收费超过100万美元,但这却丝毫无损于他的青春激情和他对生活的热爱。①美国东北部一批在学术上和社会上享有盛名的高等学校的通称,即常春藤联盟。这些学校是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布朗大学、达特茅斯学院和康奈尔大学。
沙利文的视线终于转向了他。麦卡蒂虽然对自己的能力极有把握,遇到压力又极能保持冷静,但此刻在这位亿万富翁的审视之下也紧张起来。这是一种出类拔萃的人看另一种出类拔萃的人的眼神。
“我要你给我杀个人,”沙利文干脆地说道,“讨厌的是,此刻我还不清楚这人是谁。不过,不管怎样,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的。在此之前,我先付定金,希望需要你的时候能招之即来。”
麦卡蒂微笑着摇摇头。“您应该了解我的名声,沙利文先生,需要我的地方已经很多了。我干这活计走遍全世界,这您肯定也知道的。在这机会到来之前要是我把全部精力花在您这儿,我就要放弃其他的工作。恐怕我的银行存款,还有我的名声,都会蒙受损失。”
沙利文的回答很爽快。“在这机会到来之前每天10万美元,麦卡蒂先生。等你成功地完成任务,再把平日的定金翻一倍。要保住你的名声我无能为力。不过,我相信这每日的定金绝不会让你的经济有任何损失。”
麦卡蒂的双眼睁大了一点,然后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
“我看这足够了,沙利文先生。”
“当然你看得出来,我完全信得过你消灭目标的能力,对你的谨慎从事也完全相信。”
麦卡蒂暗笑。沙利文的飞机是于当地时间午夜在伊斯坦布尔搭上他的。机组人员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从未有人点破他的身份,因而不必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沙利文亲自见他就免去了中间人,中间人会因此而控制沙利文的。另一方面,麦卡蒂没有任何理由出卖沙利文,也没有动机出卖他。
沙利文接着说道:“一有详情就会通知你。虽然你的任务决定你可能要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但你要先融入华盛顿特区的都市生活。一有消息,我要你立刻动手。你要随时告诉我你的下落,每天通过我设立的保密联络线路向我报告。你自己的开支将由你用每日的定金自行支付,定金将通过有线传输手段传送到你所选择的账号上,必要时可以用我的飞机。听明白了吗?”
麦卡蒂点点头,这一系列命令叫他有些不快。不过你要是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也就成不了亿万富翁,是不是?除此之外,麦卡蒂还了解了克里斯婷的情况。又有谁能责怪这老人呢?
沙利文揿了一下椅子扶手上的一个按钮。
“是托马斯吗?我们还要多长时间才到美国本土?”
耳边传来的声音轻快而且消息准确。“5小时15分钟,沙利文先生,要是能保持目前的空速和高度的话。”
“务必保持。”
“遵命,先生。”
沙利文又揿了一个按钮,舱内服务员过来为他们端上了麦卡蒂在飞机上从未享用过的美餐。沙利文没再跟麦卡蒂交谈,直到有人来收拾了餐桌,然后麦卡蒂站起身来由服务员领着到他的卧舱去。随着沙利文的手一挥,服务员就回到飞机内部隐秘的地方看不见了。
“还有一件事,麦卡蒂先生。你失过手吗?”
麦卡蒂回眸凝视着他的新雇主,双目眯成一道缝儿。这位常春藤名牌大学的学生显然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有过一次,沙利文先生。以色列人,有时他们好像非常人可比。”
“请不要有第二次,谢谢。”
塞恩·弗兰克在沙利文家的大厅里踱着步。黄色的警戒线还扯在外面,在渐强的微风中抖动着;与此同时,不断堆积的团团乌云预示着倾盆大雨将要来临。沙利文正呆在市区里水门大厦顶层的公寓里,他家的所有用人都在佛罗里达州费希尔岛雇主的府邸照料沙利文的家人。弗兰克亲自与他们分别面谈过。他们很快就要由飞机送回家以便更详细地查问。
他花了片刻时间欣赏周围的环境,就像在游览博物馆。那么多的钱,这地方满是铜臭,从那些最好的古董到那些到处随便挂着的粗笔油画,画底部有签名真迹。天哪,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真品。
他进了厨房,然后转到餐厅,餐桌就像一座桥横跨在铺着淡蓝色地毯的抛光镶木地板上。他的双脚仿佛要被那厚实的纤维吸进去似的。他在桌子的上首坐下,双目不停地在巡视,据他的观察这儿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时间在悄悄地流逝,案子却进展艰难。
屋外的阳光一瞬间穿透了厚实的云层,就在这一瞬间弗兰克取得了此案的第一项进展。他若不是在欣赏天花板上的装饰线脚就不会注意到;他的父亲曾做过木匠,装饰的线脚就像婴儿的腮帮一样平滑。
当时他正在观察彩虹舞过天花板时的情景。在欣赏这并列纷呈的色彩时,他开始寻思它的源头,正如传说中所说寻找那斑驳幻影末端的金坛子一样。他放眼环顾房间,只花了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发现了那东西。他迅速在餐桌边跪下,朝桌子的一条腿下面仔细查看。这张桌子是18世纪谢拉顿①的作品,也就是说它的重量抵得上一辆半拖车。他试着拉了两次,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有一大滴滚进了他的右眼,搞得他一时间泪流不止。但他终于微微移动了桌子,把那东西抽了出来。①英国家具设计师和制作者。
他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详这刚到手的东西,或许就是他的一小坛金子吧。这一小块银色的材料是用来垫家具的,可以防止湿地毯损坏木头或垫子,还可以阻止滴落下来的水弄湿地毯纤维。在阳光照射下,其弯曲的表面构成一条优美的彩虹。他自己家里也有这种类似的东西,当时他妻子因她的亲戚要来做客而异常紧张,决定将房间认认真真地收拾一下。
他掏出记事本,用人将于次日上午10点钟到达杜勒斯国际机场。弗兰克怀疑在这间房间里他手里捏着的箔片是否可以长时间地留在原地。它可能什么都不是,也可能意味着一切。这是测量地面位置的极佳方法。要是他运气好的话,箔片能得到某种结论的。
他又敲了敲地板,嗅了嗅地毯,将手指插进地毯的纤维中。他们现在用的材料,你是永远无法知道的。这种材料没有气味,在几个小时内就可以干。他想马上就知道这地毯使用多久了,这或许能告诉他什么。他可以传唤沙利文,但鉴于某些原因,他想问问别人,而不是去问房子的主人。那老头不是重点嫌疑人物,但弗兰克非常清楚沙利文还列于嫌疑犯之列。他在嫌疑犯名单上的位置靠前或靠后要取决于弗兰克今明两天或下个礼拜的调查结果。如果名单上的人减少了,疑犯就很容易找到了。那当然不错,因为到目前为止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死因并不简单。他踱步出了房间,心里在想着雨后彩虹令人捉摸不透的本质以及警方调查的总体情况。
伯顿扫视了一下人群,科林站在他旁边,艾伦·里士满走向米德尔顿法庭台阶上的临时长椅。这是用和着灰泥的砖块砌成的宽大建筑,上有裸露的齿状花纹,水泥台阶已饱经风霜,随处可见的美国国旗和弗吉尼亚州州旗在晨风中上下飞舞。9点35分总统准时开始讲话,在他身后站着满脸皱纹、表情凝滞的沃尔特·沙利文,一脸严肃的赫伯特·桑德森·洛德就站在他身边。
科林趋步走近站在法庭台阶尽头的那群记者,他们神情紧张,站立的姿势就好像是一群篮球运动员摆好架势,等着对方的罚球擦到或弹出篮圈。他早晨3点钟离开白宫办公厅主任的家,那一夜过得多开心,那一周过得真惬意。格洛丽亚·拉塞尔在公共场合显得无情、冷酷,但科林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另一面,他深深地被这一面打动了。这仍然犹如一个无忧无虑的白日梦。他曾和总统的白宫办公厅主任一起睡过,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特工蒂姆·科林却真有此艳福。他们已经约好今晚再次会面,但必须要小心行事,不过两人都生性谨慎。事情最终会怎么样,科林无从知晓。
科林出生于堪萨斯州的劳伦斯城并在那里长大,他身上有中西部人的良好品德。在那个地方,人们约会,坠入爱河,结婚,生育四五个孩子,而且会严格遵照这一顺序。那些风尚他在这儿是看不到的,他只知道自己就想和她再次呆在一起。他放眼望去,看见她就站在总统身后不远的地方,头上戴着太阳镜,头发被风微微撩起,看上去对周围的一切都驾驭得轻松自如。
伯顿两眼注视着人群,然后瞥了一眼他的伙伴,正好看见他向白宫办公厅主任凝视片刻。科林是个出色的特工,工作干得很不错,可能有点过于热情,但他并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弱点的特工,这也不是他们这一行业的缺点。但你会双眼盯着人群和那里发生的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伯顿斜眼看了一下拉塞尔,但她径直盯着前面,好像没看见派去保护她的人。伯顿又看了一眼科林,这小子正扫视着人群,一会儿从左往右看,一会儿从有往左看,有时举目往上看,有时也径直往前看,但没有看见有任何隐藏的袭击者。但伯顿忘不了他看白宫办公厅主任时的样子,从太阳镜后面,伯顿看到了一些他不喜欢的东西。
艾伦·里士满已结束了讲话,双眼木然地望着晴朗的天空。晨风掠过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他好像是在请求上帝帮助他,可事实上,他在考虑下午两三点钟时是否要会晤日本大使。他那恍惚又近似失神的眼光会在晚报的显要位置刊出。
这时,他已回过神来,转向沃尔特·沙利文,和这位丧妻的鳏夫拥抱,这对像他这样身份的人是恰如其分的。
“天哪,我很抱歉,沃尔特。我向你致以最为深切的慰问。你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话,请尽管跟我说,你是知道的。”
沙利文伸手握住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双腿开始颤抖。他的两个随从迅速伸出有力的双臂暗暗将他扶住。
“谢谢你,总统先生。”
“请叫我艾伦,沃尔特,现在是朋友间的事了。”
“谢谢你,艾伦,你不知道我多么感激你花费时间做这一切,克里斯婷听了你今天所说的话会十分感动的。”
格洛丽亚·拉塞尔密切注视着这两个人。只有她看到她上司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安抚你现在的心情,沃尔特。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些事情莫名其妙地会发生,似乎她突然病倒了,其实她从来没病倒过。我无法解释为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其他人也无法解释。但我要让你知道我是为你才来这里的。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无论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只管告诉我好了。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情,当然你帮助我度过了一些极其困难的日子。”
“你的友谊一直对我非常重要,艾伦,我不会忘记这一点的。”
里士满轻轻地将一只手臂搭在老人的肩上。在他们的身后,无数的麦克风高高地悬挂在支杆上,就像巨大的钓竿和卷轴,将两人围了起来,对各自随从的集体力量熟视无睹。
“沃尔特,我准备插手这件事。我知道一些人会说这不是我分内的事,以我这一职位,我不能私自插手任何事。但是见他妈的鬼,沃尔特,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了结的,对此事有罪责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人又一次拥抱,摄影师们纷纷散去,各新闻转播车上伸出的20英尺高的天线尽心尽职地将这一微妙时刻向全世界广播。艾伦·里士满的另一面是他不仅仅是一位总统,这使得白宫新闻官员在想到预选前的初步选票时很头痛。
电视频道从音乐电视转到格兰德·奥利·奥普利主持的节目,又转到卡通节目、有线新闻网、职业摔跤比赛,而后又转到有线新闻网。这个人坐在床上,将香烟掐灭,然后放下遥控器。总统正在举行新闻发布会,他看上去很严肃,对克里斯婷·沙利文的恶性谋杀案有些震惊。她是总统最亲密的友人之一亿万富翁沃尔特·沙利文的妻子,这起谋杀表明了这个国家中国无法纪的现象正在滋长。如果受害者是一位贫穷的黑人、拉美人或亚洲人,其喉管在华盛顿东南的小巷中被割断,总统是不是还会说这样的话,电视中只字未提。总统的讲话语气坚定、有力,完全让人感到他的愤怒和坚决。暴力必须得到遏制,必须使人们感到呆在家里或处在他们的居住区是安全的。这一节目给人印象很深,他是一位关心人民疾苦的总统。
众记者对此极感兴趣,提着一切合适的问题。
电视上出现了白宫办公厅主任格洛丽亚·拉塞尔的画面。她身穿黑衣。当总统的讲话触及到犯罪与惩治的问题时,她赞同地点点头。警察兄弟会和美国退休人员协会的选票将封存到下次选举的时候。总共4000万张选票,这趟早晨开车出去是非常值得的。
要是她知道有谁在这一时刻注视着他们的话,她是不会那么开心的。这人的眼睛要钻到她和总统面部的每一寸肉里,那晚的回忆一下子涌上脑海,像发热的油火和其潜在的朝各个方向爆发的摧毁力。
到巴巴多斯的飞行非常顺利。空中客车是一驾巨型飞机,巨大的引擎毫不费力地使飞机从波多黎各的圣胡安机场升空,几分钟后已升到36000英尺。飞机上装得满满的,圣胡安机场为那些到加勒比度假区群岛去旅游的人提供补给。从俄勒冈和纽约及其中间地区来的乘客看着黑压压的云层。飞机略微向左倾斜,避开那次早临的热带风暴的余部。
他们下飞机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架金属扶梯,一辆按美国标准显得很小的轿车在他们离开机场时从反道搭载他们中的五人驶向布里奇敦,那是前英国殖民地的首府,当地的话音、衣着和礼仪一直保留着长期殖民主义的深深印记。司机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告诉他们小岛上的许多奇事,谈到了海盗船的航行,悬挂骷髅和交叉骨头的船只在汹涌的海上搏浪前进。甲板上,游客因喝朗姆酒脸上显得白里透红,那天下午当这些游客回到码头时他们可能都会喝得酩酊大醉,或会大病一场。
后座上来自德梅因的两对夫妻叽叽喳喳地谈论激动人心的计划。坐在前座的那位年纪稍大一点的人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外,他的思绪已飞到了2000英里外的北方。他查看了一两次他们到了什么地方,本能地关注着地形。主要的路标相对很少,小岛只不过21英里长,最宽处只有14英里。近85度的持续高温在微风的不断吹拂下有所缓解,风声最终消失了,成了人们潜意识里的东西,但是一直索绕在周围,就像一个消退但还有印象的梦境。
旅馆是标准的美国希尔顿饭店,建造在人造海滩上,向外延伸至小岛的一边。饭店的职员训练有素、彬彬有礼,如果你需要,他们会非常乐意让你独自呆着。大多数房客在尽情地欢闹,而有一位房客却不愿与人交往,他离开房间到白色海滩的僻静处或小岛靠大西洋一边的山区去漫步。其他时候他就呆在房间,里面灯光很暗,电视机开着,送餐到房间时用的托盘在地毯和柳条家具上随处可见。
卢瑟住店的第一天就在饭店前面截住一辆出租车向北驶去,一直来到大洋边上。岛上山丘众多,中间的一座上矗立着沙利文别墅。卢瑟选择来巴巴多斯并不是随意的。
“你认识沙利文先生?他不在这里,他回美国去了。”司机热情的语调使卢瑟从沉思中醒来。杂草丛生的山丘脚下,巨大的铁门掩住了一条通向别墅的蜿蜒长路。别墅的橙红色水泥墙和18英尺高的汉白玉柱子,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显得异常和谐,就像灌木丛中突起的一朵硕大的粉红玫瑰。
“我到过他家,”卢瑟答道,“那是在美国。”
司机对他更有几分敬重。
“有人在家吗?有没有用人在家?”
司机摇摇头道:“都走了,就在今天早上。”
卢瑟坐回到了座位上,原因已很明显,他们发现了女主人。
以后几天,卢瑟在宽阔的白色海滩上看那些游轮在码头下客,乘客们来到市中心随处可见的免税商店购物。岛上披着长发的居民带着旧提箱兜售钟表、香水及其他仿制饰品。
用五美元就可观看本岛人割开沉香叶,将大量的液汁倒入小玻璃瓶,太阳曝晒时,用于保护在衣服和裤子遮盖下未曾晒黑的白嫩肌肤。手扎的玉米辫要花40美元和约一个小时的时间;沙滩上静静地躺着许多妇女,她们臂膀肌肉松弛,厚实的脚板上满是皱纹,正有人在替她们扎玉米辫。
小岛的美丽风景应该让卢瑟从他的抑郁中有所解脱。最终,和煦的阳光。轻柔的微风和岛上居民低要求的生活融化了他的紧张和愤怒,使他能够偶尔对行人笑笑,和酒吧老板简短地搭上几句,躺在海滩上呷着混合饮料,直到深夜。海浪在夜色中呼啸,使他从梦魔中慢慢醒来。他打算几天后继续前行,究竟上哪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时电视频道已停在有线新闻网的广播节目上。卢瑟像一条被一根难以挣脱的线拴着的受伤鱼儿,越是挣脱,那线便越是收得紧,即便你花费几千美元,跋涉几千英里也很难逃避。
拉塞尔从床上爬起来,走向柜子,从中掏出一包烟。
“吸烟会使你缩短十年寿命的。”科林翻过身来,兴致盎然地看着她裸露的躯体透露出的狐媚。
“这工作已经让人的寿命缩短了。”她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秒钟,把烟雾吐了出来,而后爬回床上,屁股朝前紧挨着科林。他用结实的长臂搂着她,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记者招待会开得很顺利,你不这样认为吗?”她可以感觉到他已透彻地考虑过,他是个很坦率的人。除掉太阳镜,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只要他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转身面对着他,搂着他的脖子,两条手臂在他光滑的胸部构成了一个V字形。里士满的胸部长满胸毛,有几撮变成了灰色,边上也卷了起来。科林的胸部犹如婴儿的屁股一样光洁,但她可以感觉到他肌肤下坚实的肌肉。他只要动一动就可扭断她的脖子。她略微想了一下那种感觉。
“你知道我们遇到了麻烦。”
科林差点大笑起来。“是啊,某个家伙手上有把刀,刀上有总统和一个死去女人的指纹和血迹。我得说,那的确是个大问题。”
“你说他为什么还没跳出来呢?”
科林耸耸肩。如果他是那个人,他会销声匿迹的,找个藏身处,然后带上几百万美元跑掉。像科林这种忠于职守的人,拿那笔钱又能做什么呢?他也会销声匿迹的。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她。有了那笔钱,她会跟他一起跑掉吗?然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正在讨论的问题上。有可能那个人就是总统政党的一个成员,也有可能投过他的票。不管怎么说,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那种麻烦?
“可能是由于害怕,”他最终答道。
“做这种事而又想不让人知晓的办法很多。”
“可能是那家伙的阅历没那么深,也可能是从中无利可图,也可能是他对此毫不在乎,随你怎么想吧。他要是想站出来的话,他可能已经那么干了。如果真是那样,我们肯定很快就会知道的。”
她起身坐在床上。
“蒂姆,我真担心。”听到她尖刻的声音,他也坐了起来。“当时是我决定留下拆借刀的。如果总统发现……”她看了看他,从她的眼神中他知道她的意思。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用手托着她的脸颊。
“他不会在我这儿发现什么的。”
她笑了。“这我知道,蒂姆,我绝对相信你。但如果这个人试图同总统直接联系,会怎样呢?”
科林有点茫然。“他为何要那样做呢?”
拉塞尔挪到床边,双脚在离地面几英寸的地方荡着。科林第一次注意到她脖子下面有一颗椭圆形的红色小胎记,接着又注意到她在颤抖,尽管此时房间里很暖和。
“他为什么会那样做呢,格洛丽亚?”科林向她挨近一点。
她对着卧室的墙说道:“你没有意识到那个拆信刀代表了世上最值钱的物品之一鸣?”她把头转向他,抚弄他的头发,看着他木然的表情,她笑了。他正从这种表情中渐渐地得出一个结论。
“敲诈?”
她朝他点点头。
“你怎样去敲诈他妈的总统呢?”
她站起身来,披上一件宽松的睡袍,从差不多已经空了的圆酒瓶中又倒了一杯酒。
“你不会因为一个人是总统就不去敲诈他,蒂姆。见鬼,这只会让你失去更多……或许会获得更多。”
她慢慢地搅着杯中的酒,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将杯子侧过来,杯中温暖柔和的酒进到了嘴里。最近她喝酒比平时多多了,这不是因为她不注重自己的行为,而是因为她将不得不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但她决定明天再说。今晚虽然肩上潜伏着一场政治危机的重负,但有一位英俊的年轻小伙子睡在她床上,她想喝点酒。她感到年轻了15岁,跟他度过的每时每刻都会让她大放光彩。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首要目的,但谁能说她不能开心一回呢?
“你想让我做什么?”科林看着她。
拉塞尔一直在等这句话。她望着这位年轻、英俊的特工处特工,一位当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时从书中读到过的那种现代白人骑士。酒从指缝间滴下来。她用另一只手把睡袍慢慢地扯落,让它掉到地板上。时间是足够多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年届37岁还从未和男人深陷爱河的女人。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任何事情。酒缓和了她的恐惧,消除了她的疑虑,也使她放松了警惕,虽然那些都是她充分需要的,但今晚则不然。
“有些事你是可以帮我做的,但我要在早晨才告诉你。”她笑了笑,躺回到长沙发上,把手伸了出来。他很顺从地站了起来,朝她走去。一会儿后,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两人的呻吟声以及过度负重的长沙发不断发出的嘎吱声。
沿街离拉塞尔家半个街区的地方,比尔·伯顿坐在他妻子那辆极为普通的邦纳维尔牌汽车里,双膝间夹着一罐节食可乐,偶尔瞥一眼那幢房子。他是看着同伴在上午12点14分走进去的,也看到了白宫办公厅主任,她的着装表明科林此次来访不是因公事而来的。他用变焦镜头摄下了那个特别场景的照片,拉塞尔会不惜代价要得到它们的。房间里的灯光慢慢地从一个房间移到另一房间,一直到东面的房间,突然间所有的灯光全熄灭了。
伯顿看看他伙伴已熄灭的汽车尾灯。那小子犯了个错误,来这儿是事业的终结,可能对他和拉塞尔都是这样。伯顿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科林冲回到屋里,拉塞尔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为什么会这样呢?在混乱中,伯顿忘了问。后来,他们穿过玉米地,冲向一个不该在那边出现的人。
但是科林出于某个原因又回到了那幢房子。伯顿认为该是他知道那个原因的时候了。他隐约觉得有一场阴谋正渐渐地在策划。既然自己被排除在外,他就自然而然地断定他们可能不想让他从中捞取好处。他一刻也不会相信拉塞尔只会对他伙伴拉链后面的那玩意儿感兴趣。她不是那种人,也不会沉迷于长时间的做爱。她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有目的,而且是重要目的,和一个年轻小伙子高水准的做爱并不十分重要。
又过了两个小时。伯顿看了看表,当他看见科林打开前门,沿人行道慢慢前行,然后钻进汽车时,脸一下子僵住了。他驱车从他车旁经过的时候,伯顿低头坐在座位上,因监视同伴而略感愧疚。当福特车驶出高级住宅区时,他注视着转向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伯顿回头看了看房子。灯亮了起来,那可能是起居室。夜深了,但很明显,房子的女主人仍然精力充沛。她的精力都用在了白宫事务上,这是为世人所知的。伯顿略微想了一下,不知道在被窝里她是否也会表现出同样的毅力。两分钟后,大街上空无一人,房子里的灯光仍然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