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急救室。
“你身上哪个部位最疼痛?”一位实习医生问道。
“啊……哎哟……哎哟……”
“一说话就疼的话,瓦伦蒂……你就别硬讲话了。”
“在……在……这儿……”
“三度烧伤,是哪个畜牲干的!”
“哎……哎哟,请……别……”
“你几天没进食了?”
“三……三……”
“杂种……听着……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答应我。”
“……”
“听我说,眼下不会有人来急救室,我冒险给你打一针吗啡,这样你就能好好地休息了,要不然你还得疼上几天。如果你要注射,就点点头。但你永远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因为他们会把我马上赶出医院的。”
“……”瓦伦蒂忍着痛,点点头,冷汗从额上沁了出来。
“好吧,一会儿你就得到解脱了。只要来那么一丁点儿,你的疼痛就开始减轻了。”
“……”
“他们折磨你的方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腹股胸都烧伤了……得几个星期才能痊愈。到明天,疼痛就好些了。”
瓦伦蒂仿佛觉得疼痛减轻了,眼前逐渐模糊起来,突然一个个熟悉的人影在眼前飘动。“‘别害怕,瓦伦蒂,实习医生是个好心人,他会照料你的。’这是玛尔塔在说话。玛尔塔……你在哪儿?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睁不开眼睛,走近些,玛尔塔,不要停止与我说话。你能碰碰我吗?
‘别耽心,我在听着,要做到这点,得有个条件,瓦伦蒂,别隐瞒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人偷听吗?‘不会。’玛尔塔,我一直感到剧痛。
‘我想知道你现在怎样了?’没人会听见吗?
‘没人。’玛尔塔,亲爱的,我听到你在我体内说话。‘那是因为我在你的体内。’是真的?能永远这样吗?‘只要你我之间互不保密。’那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个好心的实习医生领着我从这条很长、很长的隧道里走出来,他告诉我,到最后将会看到亮光。‘你怕不怕醒来仍然发现自己在囚牢里?’不知道,是否有人会帮助我越狱?我仿佛感到手和脸己照到了阳光。‘快见到亮光了?’啊!是大海,那儿有一大片火热的沙滩,我得赶快跑,不然脚跟都要烤伤了。‘你能看到什么?’从此岸望到彼岸,连一只硬纸做的小船也见不着。‘你听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玛尔塔,象是有朵花掉在沙滩上,如果浪头涌来,会把它卷得很远很远。
‘风会不会将它吹走,吹到大海里?’没关系,我会游泳,我潜入水中,在花朵沉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土著姑娘,要不是她游得那么快,我准能追上她。我累了,在水下游了那么一长段,肺中己没了氧气。但是,玛尔塔,土著姑娘抓住我的手,把我举出了海面。我忘记自己是赤身裸体的,我紧贴着她的身体,土著姑娘脸羞得赤红,将双臂围住了我。我的手是热的,我碰她哪儿,那儿马上就干了。我碰她的脸、那披到腰际的长发、臀部、肚脐、乳房、双肩、背……
‘我能求你把她当作我吗?’行啊。土著人用手指按了按嘴唇,示意我不要说话。但对你,玛尔塔,我将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这样就不会离我而去了,你就能与我时时在一起,尤其是现在。
我还要告诉你,土著姑娘闭上了眼睛,她已睡意朦胧了。我这双眼皮也那么沉重。‘你不感到冷吗?夜深了,你睡在野外,海风凉极了。’不,我不感到冷,我的背贴在一块光滑、温暖的床单上。自从我来到这海岛,我夜夜睡在上面,这床单其实是一个女人光滑、温暖的皮肤,我看到这女人原来就是海岛。‘是土著姑娘?’我看不清脸,她离我太远了。我继续在水下游着,在水下,我母亲听到了我的思想,我们交谈了起来。
她问我,报上登的那些东西是否是事实?报上说我的同室囚友死了,他死于枪下。她问我,这是不是我的过错?‘你怎么回答她?’我说,是的,那是我的过错,我很悲伤。但仅仅悲伤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只有他本人才清楚,他究竟是悲伤还是幸福地死去。他为了一个正义的事业,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为了一个正义的事业?……
我认为他故意让自己被杀,那样的话,他就能象电影中的女主角那样地死去。根本不是什么正义事业。’这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但我在牢房里再也睡不着了,因为他己使我养成习惯,夜夜要听他讲故事,就象催眠曲一样。即使有一天我能离开这儿,我也无法给他通电话,请他吃饭了。而他却请了我那么多次。我头抬着游泳,这样我就不会错过岛岸。我游到了沙滩,人累极了。天没黑之前,我得采些果子。到了夜晚,万物都呈现出银色,因为胶片是黑白的。‘那背景音乐呢?’是非常轻柔的葫芦声和鼓声。‘这是否表示危险?’不,这音乐告示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的到来,她穿着闪闪发光的长衣,她脸上蒙着一个银色的面罩……她不能往前走了,在密林深处,她陷入了蜘蛛结成的网。不,蜘蛛网从她的身体内生出来,蜘蛛网成了她身体的一个部分,那么多的细丝象绳索一般,那么多毛。我觉得恶心。‘她没说话?’是的,她在哭,我问她为什么流泪,她回答说,她哭是因为有些永远不能知道的事,是因为结尾象谜一样。我回答她,我总是竭力为每件事找答案解释,但事实上,我仅仅是因为饥饿才说话,只不过没有勇气承认罢了。她看着我,越来越悲哀,越来越多的泪水滚落下来。‘你是不是饿了?’是的。‘它的味道很香吗?’是一条烤仔鸡的鸡腿、夹着一大块新鲜奶酪的脆饼、薄薄的熟火腿肉、冻胶水果、一块南瓜……我用不着担心不够吃,多亏蜘蛛女给我搞来这么多好吃的。吃了那么多东西,又睡了一觉,我又健壮起来了。我的朋友正等待着我去进行旷日持久的战斗。‘我最不想知道的就是你的同志的姓名。’玛尔塔,我多么爱你,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说的话。我是多么担心你会问我这件事,这样我会永远失去你。‘不,瓦伦蒂,亲爱的,那不会再发生了。这梦虽短,但却是幸福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