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到她俯身向前,点燃桌上那根单支烛台上的白蜡烛,连身印花围裙遮住了她的丝质衣裙。这幅温馨的家庭景象感动了他,他并不常见到她以家庭主妇的形像出现。
听到他的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令他猜不透。他觉得歉疚,是他令她出现这般神情的,他多么渴望立刻扫除她眼中的阴霾。他微笑着说:“好香啊!”
她朝桌子做了个优雅的手势,“经过我精心调理的罐头食物。”
“真的?”他为她把椅子拉出来,“你怎么做的?”
“我加了切碎的荷兰芹,而且在饼干上涂了奶油。”
“我一定得把你调去负责〈饮食版〉的编辑工作。”
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玩笑话,直到他在她坐好,为她把椅子推进去,而自己也坐定了以后,才想到他已把她开除了。
她起初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但是后来又面带微笑地把装饼干的篮子递给他,“我已经复职了吗?”
他把饼干篮放在他们两人之间,目光平和地看着她,“好吧!我们把事情挑明了说。”他理智地说:“你虽然是〈号角报〉的准主笔,但是那并不表示你有权把新闻占为己有。我从未直截了当的要求你把和皮大卫见面的细节全部告诉我,但是我大胆的假设,如果我开口问的话,你一定会把他的计划告诉我,对吗?”
她觉得歉疚,“当然,我为自己所做的差劲决定道歉,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的新闻。”
他认为她想的是她父母对她的看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不想再挑起他们之间的冲突。他点点头,“我也为我的大吼大叫向你道歉。”
他们一边喝着汤,一边聊着慕兰下午请问那位著名艺术家的情形,宁静的家居气氛又慢慢地回到了他们之间。
慕兰感觉自己轻松了下来,那道阻碍相对的也轻易地清除掉了。她心想,婚姻并不真的那么难。你只须保持冷静,再给你的另一半一点转圆的空间即可。
吃过饭后,她抢先朝饭厅走去,她相信凯伊一定想花点时间贴壁纸,但是他拦腰将她抱起,直接往楼上走,令她发出一声惊呼。
“我们这样、水远也无法完成这栋房子的装汉工作。”她边笑边埋怨道。
“它会等着我们的。”
“饭厅装满完毕后,我们还要着手布置育婴房,孩子可不会等我们。”
他走进凉爽黑暗的卧室里,把她放在床中央,然后俯身亲吻她,并且在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以一种他可以感觉出来的需要攫住他时,他同时感觉到她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说不出口的温柔。他抬起头深情的望着她,她的眸子和户外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明亮。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事比和你做爱来得更重要。”他认真的口气,使她忘记日常生活中的摩擦对婚姻所造成的影响,也使得她坚信他们的婚姻和一般人的不一样。
他感叹地微笑着说:“现在我们这里有三个人彼此相关。”他打开一只手掌,轻轻压在她的肚子上,“你怀着的是我们的爱情结晶。”
她知道,从时间上来说实在是太快了,但是她可以发誓,她真的感觉到肚里的小生命在他的触摸下动了一下。
她对他敞开心扉,接着她的肉体也自动自发地缠绕着他,引导着他,那种强烈的付出,即使在他们结婚两个月后,仍然令他感到惊讶。她一向既温柔又可人,而且宛如一块未经开发的处女地。但是这次,她的表现不只是急于想从他那里学到什么而已,她的反应简直热烈得过了头。
这不只是单纯的反应,而是一种自发性的付出,而这份付出,源自从她对他深沉的爱。这份爱在他们一起以缓慢、和谐的动作做爱时,淹没了他,将他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慕兰惊讶于自己感情的深度。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热情,她对任何事都充满了热情。但是伴随着那份热情而来的感情,令她大感震撼,她对凯伊强烈的爱欲,彷佛她即将和他永远分开,彷佛他们不曾共同生活过。
她试图将他推至必可获致极度愉悦感受的边缘,但是他抗拒着,一边骑乘着她,一边等待着她。然后他们齐声大叫,一起达到了颠峰,整个世界也随之迸发出优美乐声、缤纷色彩和月光。他们疯狂地旋转进入似乎永无止境的境地时,她想到了爱,这就是真正的爱。
凯伊转开她的身体,搂着她枕在自己肩头上,感觉他身体的速率慢了下来。她总有办法使他超越曾为自己设定的任何界线,刚结婚的几个星期,这个想法一直在他脑海浬挥之不去。他并不是个容易失去控制的人,他记得有段时间,失控对他而言,甚至是件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慕兰只要稍微碰他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非他所能管辖,脑筋也不管用了。
现在他再也不觉得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明白,这就是爱。
她偎近他,令他感觉她温暖的鼻息吹在他的肌肤上,然后她的头抬起又低下,想寻找个舒适的位置,柔软的发丝在他的颈边轻擦。
她发出一声轻叹,定定的躺着说:“我很高兴李察基尔不曾向我求过婚。”
“你见过他?”他惊讶地问。
“没有。”她断然否认,“但是我一直确信他知道我在这里痴痴地等着地。我相信有一天我的事业会飞黄腾达,我会在为洛杉矶时报采访影剧新闻的某天,和他在某个好莱坞的燕会上相遇,而他会为我的智能、我的魅力、和我那双勾人的眼睛所掳获。”
凯伊惊讶得哈哈大笑,“你想跑好莱坞路线?”
“当然不是。”她的语气显示她很失望他竟然这么想,“我跑的是引人注目的、需要深入探索的路线,只不过当时正在流行感冒或什么的,所以我必须代替生病的娱乐新闻版记者上场,一切都是巧合。”
“你要他干什么?”凯伊故意不解地问:“他能给你的只不过是财富、英俊的相貌、几栋遍及世界各地的高级住宅,也许再加上一个银幕角色,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咯咯大笑,并亲吻他的颈项,“我知道,所以我说,我很高兴他从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她仰身吻他,久久之后满足地嘻嘻一笑,“如果他知道有我这号人物的话,我就会错失嫁给你的机会了。”
“嗯。”他好奇心又起,想了一下说:“你是在告诉我,我比广受欢迎的大明星还有吸引力?”
她在他胸间亲了一下,“当然。”她轻声叹息着把她的脸颊贴着他,“我已经不想去贴壁纸了。”
他伸出手腕,看了腕上的手表一眼,“快九点了。我们再去吃点饼干,喝杯咖啡,就宣告打烊了,好吗?”
“好主意。”她坐起来,用脚把扔在床缘的运动衫勾过来,然后从头上套下,“我得去看看我的装备,我已经十年没用了。明晚开会时我要把它带去,让皮大卫--”她已经从床脚的一张椅子上拿到了她的运动裤,转身准备穿上它时,她突然住了口。凯伊铁青的脸色告诉她大事不妙,她一时之间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就在刚刚,她还赤裸裸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你是说登山绳具?”他轻声询问,但他的语气传达出了他的质疑和些微不妙的预兆。
“对。”她很惊讶他有此一问。
“你聋了吗?”他向前跨出几步,然后又改变了主意,彷佛他根本不信任自己似的,“我刚刚在厨房里跟你说了什么?”
她把运动裤扔在床上,她以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已达成了协议,其实不然,他们仍然相互对立。虽然她安逸的小世界已然粉碎,但是她的脾气却依然安在。“你凭什么对我大吼大叫,我要你道歉!”她对他尖声大叫:“是你无理!从十九世纪开始,就再也没有一个做丈夫的可以有那样的行为!”
他再向前走一点,和光着腿仅着一件宽大运动衫的她,仅仅相隔几寸之远,“我不会为我们所争吵的事道歉!你不准和皮大卫一起吊绳索。”
她缩短了他们之间仅余的那点距离,“我要去,不管我是不是〈号角报〉的一分子。我是这个团体的会员,我可以以抗议者的身分参加,然后再把采访到的新闻卖给某个懂得欣赏新闻的编辑!”
他威胁地压低身子,“你何不直接把它寄给你的双亲?整件事的重点就在这里,对吧?它是你整个人生的重点。”
“我的人生,”愤怒和即将掉落的泪水改变了她一向强硬的语气,“全奉献在一件事上,那就是确保有人可以告诉民众,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他点点头,以同样令她生气的冷静态度看着她,“好崇高的目标。但是在这件事上你简直是昏了头,慕兰!你毋须向任何人证明什么。”
“我们必须向自己提出证明。”
“我们必须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是你为我设定的极限,”她虽生气但却清楚地说:“因为你想拥有控制权,在办公室里,你从不曾授权任何人办任何事,大家都这么说。不过那并不是因为你不敢发号施令,而是因为你要监督所有的事,不肯放弃任何做决定的权利。”
他斜着头,彷佛同意她所说的话似的,“那是我的报社。”
她吸了口气,双手抱胸,“但就现在而言,这是你的家。可惜我不属于你。”
他摇摇头,“你错了。虽然现代女性可能还不会同意这种说法,但是你确实属于我,就好象我属于你一样。我们不再是你或我,而是整体里的一部份。你的父母和你未来要走的路,这两者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慕兰。”
和他根本是有理说不清,她两手下垂,冷冰冰地问:“我到底被开除了没有?”
“你被开除了。”
“很好。”她捡起床脚下的运动裤,昂着头走到门边,然后回过头高傲地对他说:“这几天我会睡在走廊尽头处的书房里,抗议活动结束后,我还会留下几天撰写稿子,然后,你可以另外找个贴壁纸的帮手,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了。”
她转身把门打开,然而门却又在她手底下砰然关上了。她转身发现他抵在门上,而且凯伊长长的手臂按在她头顶的门上。
“你是我的妻子,”他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又怀着我的孩子,你就给我待在这里。你可以待在书房里,写你的长篇大论,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但是我们之间的协议,你非遵守不可。”
她抬头瞪着他,“我曾和一个理智的男人有过约定,不过他似乎不见了。”
“那个男人之所以会如此,”他答道:“是因为他的女人先失去理智。”然后他放下手臂,伸手把门打开,“放棉被的柜子里有多余的枕头和毯子。”
既愤怒又狼狈的慕兰伸手在他的腰上一推,然后跑出房间,嘴里喃喃说着一连串永远不会出现在〈号角报〉里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