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赛车手:一个戏剧性的生涯 1-一个人的F1

他感到头重脚轻,眼睛睁不开,鼻子流鼻涕,声音嘶哑。对于一位22岁的小伙子来说,他的声音过于低沉。这位年轻的F3000方程式车手带着重感冒来到了青年招待所【为徒步或骑自行车旅行的年轻人设立的廉价旅馆——译者】。这是1991年的8月底,周末第一次参加F1方程式比赛的前一天晚上。他感到身体非常不舒服,但他绝不愿意显露出来。他咬紧牙关,为即将到来的大事做着准备。“我当时感觉糟透了。我得了重感冒,非常不舒服。由于我常常往返于日本和欧洲之间,长途飞行经常使我患重感冒。我知道对于周末将要开始的比赛来说,我完全不在最佳状态,而且我睡眠还很不好。这倒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是因为我刚刚在日本参加完F3000比赛,时差问题常常使我在半夜突然醒来。我那天晚上赶到斯帕赛道时,感到自己很不对劲。我有一种视野狭窄的感觉,只能察觉到那些集中精力才能注意到的重要的东西。”

人们一定会认为这样的日子必然会铭刻在他的记忆中,给他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然而迈克尔对决定他一生命运的那个周末的记忆却出乎意料地非常零碎。他们摸黑来到了青年招待所,一晚上都在简易床铺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记得墙上有一些花纹古怪的瓷砖,“就像在一所学校”。那里面的气氛冷冰冰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那里的一切都是淡蓝色的,很可笑。迈克尔甚至都忘记了一点:他当天晚上与他的经理威利·韦伯睡在了同一个房间里。这反映了舒马赫当时以及现在做人处事的习惯:对于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或不重要的细节,他从来不去浪费时间;只有那些关键的事情才重要。对于这些关键的事,你得将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精力集中起来。

斯帕-法兰高堪斯成为迈克尔·舒马赫的第一项赛事纯粹是巧合。埃迪·乔丹那支崭露头角的车队正火烧眉毛地需要一位车手,因为它的一位正式车手贝特朗·加乔由于与一位伦敦出租车司机争吵而突然被关进了监狱。舒马赫之所以被召来要归功于他的经纪人威利·韦伯。正是这位威利那个周末在青年招待所与他同屋共眠,正是他给了舒马赫在他的F3方程式车队中开车的机会,正是他后来小心翼翼而又目光远大地引导着迈克尔的运动生涯,也正是他不断地纠缠着埃迪·乔丹。给迈克尔的形势带来改观的另一个人是乔森·内尔帕什,他居然动用了显赫的梅塞德斯的名字。不过,最关键的还是这位年轻的F3000车手在银石赛道试车时给大家留下的印象。

不过,许多F1车迷们在回顾往事时,都将斯帕赛道居然会成为迈克尔的第一项赛事视作巧合。他们认为这多少有些像是命中注定的,因为舒马赫立刻感到自己特别适应这个位于阿登高原地区【阿登高原地区:在比利时东南、卢森堡和法国的东北部——译者注】的了不起的赛道,因为这个赛道以某种说不清的方式与迈克尔的F1生涯联在了一起,仿佛他的赛车手生活完全围绕着这个他如此热爱的车道巨大的弯角在旋转。他在斯帕赛道经历过光芒四射的辉煌时刻,也体验过令人黯然神伤的挫折与危机。

“这个赛道非常特殊,有着与众不同的特点。它对每位车手都是一个真正的挑战,需要你竭尽全力。这是我最喜欢的赛道。”迈克尔不是那种轻易动感情的人,但每当他谈起令人终身难忘的斯帕-法兰高堪斯大奖赛时,他便会特别动情,眼睛会发亮。

迈克尔对斯帕赛道的热爱也许来自他骑在自行车上绕场一圈时对赛道留下的第一印象。当你在赛道上骑车时,你会更加直接、更加直观地感觉到这个赛道多么难对付。迈克尔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赛道上开过车,这的确是个非常不利的因素,但老于世故的韦伯却向乔丹保证说,这种难度的赛道对他的门生来说是家常便饭——这多少是个善意的谎话。

“有报道说,人们问威利我是否熟悉斯帕赛道,他说我早就在这个赛道上开过车,这当然不是真的。幸好他们只是问了威利,而我也只是保持沉默,一言不发。”迈克尔放声大笑。于是,他去了那里,蹬着自行车将整个起伏不平的赛道转了一圈,并且立刻爱上了它。“第一个弯角不是太难,开车时需要放慢速度行驶约80米。赛道有些颠簸,尽头处稍微向里拐,因此很容易刹住右前轮。过去便是一段下坡,我仍然记得第一次看到那样陡峭的下坡时惊讶得几乎不敢相信。如果你只是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过某个赛道,那么你无法对赛道陡峭的程度得出一个恰当的印象,尤其是像斯帕这样的赛道。当你接近‘红水’赛段时,从进去到出来之间的角度变化简直是惊人。正是‘红水’赛段才使得斯帕如此特别。那种洼地有点像将车开上墙。上坡、下坡;上一个山丘,再下一个山谷。非常独特、难度非常大。惟一类似的经历是铃鹿赛道,以及纽博格林赛道的某些赛段,但那两个赛道的弯角都比较平、比较宽。如果你在红水赛段不留神或者车速太慢的话,你就完了。”

“或者举例看看铃鹿赛道,那里有许多S形弯道。你只要处理得当,就能抢回来许多时间。铃鹿赛道的130R弯角结束处有一个计时装置,我有一次速度达到了每小时306公里。像这样的时刻绝对了不起。那些高速弯道对你来说是巨大的考验,但只要你不出错,那就能给你带来极大的快感。你在那些S形弯道上时,可以进入一种节奏,感觉你仿佛飞了起来。当你看到速度表显示极限速度时,你感觉自己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境界;而当你驶进一个普通急转弯时,减速并穿过去算不了什么,因为你在这里几乎永远不会出错,除非你的一个车轮被卡住,然后你就会失去方向控制。真正的考验是那些高速弯角。那些弯角棒极了,你能感觉到极度的横向G力。你只好减速,控制住车,一直以极限在驾驶。”

“驾驶赛车并不是对勇气的考验,也不是力量的展示。你必须能判断出汽车是否能以某一特定速度驶过某个特定的弯角。如何通过这个弯角由你自己决定,但如果你需要勇气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你就有问题了。赛车涉及到的是了解极限在哪里,而斯帕赛道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独一无二,因为它有考验车手能力的各种弯角,要求车手具有特殊的技能。此外,它座落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这是迈克尔首次参加F1方程式比赛前的第一次练习,时间是星期五。他正站在存放螺丝和配件的卡车上,而且站得很后,离车门有一段距离。削瘦的脸庞;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脸上露出了果断的神情;他飞快地套上防火背心,穿上绿色赛车服,将手伸进衣袖,然后拉上拉链。衣领上队友的名字“德·切萨利斯”被用胶带遮挡了起来,胶带上写着舒马赫的名字。他当时还没有经济能力购置自己的赛车服,再说了,谁知道这位车手会在车队里呆多久呢?迈克尔仔细地将一个个衣领慢慢理好。赛车服太大,穿在他身上显得松松垮垮的,可是谁在乎呢?忘掉那些不重要的事,将精力集中在那些重要的事情上。迈克尔朝卡车顶看了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大步朝车库走去。

等那个周末的比赛结束时,行家们有了一个需要认真对待的新名字——迈克尔·舒马赫。他显然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因为他会大有作为。

他在那个周末的表现似乎在向人们证实他的经纪人的说法,即他常常在比利时这个车道上比赛。这是对他将来的一个预示。在他的第一个F1资格赛季中,这位名不经传的年轻人一路争到了第八的位置,不仅引起了轰动,而且他在充满危险的勃兰契蒙弯道中的表现更是令人大吃一惊。

“我们努力按照乔丹车队的战术指挥来比赛,因此我能够全速驶过勃兰契蒙弯道。那给我们车队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现在的F1赛车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这在当时却并不一定总能做到。”

这个大胆的举动使得迈克尔引起了一些资深车手的注意。星期天,由于离合器出了故障,他仅仅驶出了500米就退出了比赛。

“我出发时的情况不错,而且立刻就到了第五的位置。我当时在想这一切为什么这么容易,其他人为什么那么早就开始减速。结果,我差一点酿成了大祸。第一个弯角令人胆战心惊,而且立刻使我落到了后面,然后,我的比赛就结束了。真是令人失望。”

迈克尔今天谈起1991年8月25号这个日子时,并不感到念念不忘。任何怀旧的感情都被过早退出比赛所带来的失望淹没了。如果说他对1991年有任何怀念的话,那就是一周前当他第一次坐进世界上功率最大的汽车的那一刻,那是他作为F1车手的第一次试车。

“我们把车开到赛道上准备进行第一次试车时,我有一种非常滑稽可笑的感觉,”威利·韦伯回忆道。迈克尔的感觉也一样。“我在银石赛道第一次坐进F1赛车时,那真是一个特别的时刻,比我后来参加斯帕赛道的比赛时要特殊得多,因为比赛时我只是走到车前,开车就行了,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比赛前的试车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是一个更大的挑战,而且难度要大得多,因为我当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我只清楚地记得头三圈的情形。我在第一圈时想:哇,你的F1生涯就这么结束了!那辆赛车令人肃然起敬,功率大得惊人,也非常难驾驭。到了第二圈时,我在想:还可以,但感情仍然非常复杂。但是到了第三圈时,我开起来感到非常舒服。我对这种车有了感觉,逐渐掌握了它的性能,知道自己有能力驾驭它。一切都显得非常不错,但我仍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为乔丹车队的其他队员还都没有试车,只有箭队的两位车手试过车,而且我们只有以前的一些试车记录进行比较。此外,我当时用的是旧轮胎,而不是新轮胎。我不记得具体的成绩是多少,大概是1分55秒,与其他人差不多,但由于我使用的是旧轮胎,因为成绩算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