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阿特雷: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战斗过后的局面。胜利一方以庆功开始,但他们随后做什么呢?
卡尔波夫:一场征战过后,一切如常进行!
而我个人在象棋选手中是个另类。俄国人特别喜欢庆祝胜利,此外他们在解释自己胜利或失败的原因时也不总是那么客观。我却一直与这种人不同,我也不太清楚是为什么。总之在这一方面我不太像俄国人。实际上,我对赢棋或输棋的态度有点无所谓,或是说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对输赢两种情况中的任何一种抱持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点上我想我是相当实际的一个人。
如果我赢棋了,我会去思考怎么赢的;如果我输棋了,我也会对自己说:以后很快还有机会转败为胜。我同时也知道,即使在100场对局中我赢了90场,也仍然有10场输棋。我认为一旦进入临战,就应该以哲学的角度看问题,即意识到没有人会永远赢棋的。
此外,不是所有的对局都具有同等的重要性,要善于在各种对局中辨别出哪些是至关重要的。
库阿特雷:
但你总还是会庆贺一下你的各种胜利吧?
卡尔波夫:
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我都从未在赢得比赛后庆祝过胜利。
我的幸运在于自己每次赛事拼搏后都可以迅速恢复状态,这样才使得我能够在身经百战之后仍然在世界一流棋手中名列前茅。一场大赛结束后,我可以几乎不加停留地投入到另一场比赛中。斯帕斯基就曾经说过,他每参加一次国际象棋大赛就会损失一岁寿命。而我的情况和他不太一样,在我以往30年的职业生涯中,即使是在最艰苦的棋战对局之后,我都可以在两三个星期内恢复状态并重新投入工作。所以经常会出现有人来祝贺我新近刚赢得的胜利而我却几乎已经将之忘记了的情况,因为我在赛后已经很快进入了迎接新战局的准备之中。
我觉得人活着不能把时间花在反复回味自己取得的胜利—当然也不是失败的滋味上。实际上应学会消化然后忘记它们。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一场胜仗虽然可能为你的形象与名誉增光,但它却对确保你的前途无助于事。这就正如英语中常说的那句话:“打完胜仗之日,就是扣紧头盔之时。”①
费黎宗:
拉封丹也写过类似的话:“傲慢的胜利者都会丢掉饭碗。”显然,一场冲突过后,双方都必须保持清醒,应该从中吸取些什么呢?一场战役充其量也不过是整段历史中的一个章节。所以对于刚刚败阵的一方来说,首先得赶紧恢复清醒;而对刚刚取胜的一方来说,也正是赶紧筹划未来之时。打败一仗并不能使历史终结,同理,打赢一仗也不构成历史的完整。
“成就、赢得”这些动词都需在各自后边加上个宾语一起使用,而不能简单地说“我成就”、“我赢得”,因为人们不能只成就其职业中的一个片断,也不能局限在一项战略领域内去赢得。所以应当学会发掘一场胜利或一场失败的全部价值。我们大家也许还记得马哈巴尔在汉尼拔赢得坎尼战役后对他说的那段有名的且有预见性的话:“上帝不会赐人以全能,他不会让同一个人拥有一切天才。汉尼拔呀,你知道如何获得一次胜利,但你却不知道如何利用这个胜利。”①
库阿特雷:
概括来说,你们二位都同样建议战胜者保持谦逊,而战败者则要重振精神。
卡尔波夫:
对,无论处于哪种态势中,最好都先忘掉冲突而尽快重新投入战局分析。这也不仅仅只是针对象棋手或商务领域人士,我会对一个军人、一名运动员、一位政治家或一位电影明星做同样的建议。如让-弗朗索瓦刚才说的,与其偏好一次成功,肯定不如在经验面前更加
谦逊。
库阿特雷:
在一场成功的谈判或象棋胜局后,人们是否常会召开一些报告会呢?
费黎宗:
在一个大企业中,谈判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有些进行得很好,另一些稍差,还有一些很失败。在一次成功的行动之后,我和阿那托里看法一样,那就是应该防止炫耀与卖弄,而应特别努力在新闻界面前表明这就像一桩买卖成交的签字一样平常,而使他们的报道只涉及事实而且尽量简短扼要。
另一方面,我觉得谈判的领导者应该召集谈判组全体成员,首先对他们完成的工作向他们一一表示感谢;而且我认为应学会承认谈判后勤筹备组在各种事情的安排上从来都是付出最大的。然后,领导应回顾一下整个谈判过程,从各种角度对它的关键时刻以及那些推翻了充满假设的决定的论据进行分析;而谈判组成员则可借此机会讲述他们所做的和试图要做的,并谈谈他们遇到的困难和他们本来可以做得更好之处。
但不要引起误解,如果这种“反思汇报会”比较重要,那并不是为了逐个地追究责任,而是为了保持谈判组的活力,并使其在下次的谈判行动中更加强悍有力。我一般采取的态度是:建立并鼓励我的谈判团队于事先而尽量不要在行动期间变动其人事,事后仍对其维持一定的压力。
卡尔波夫:
一场比赛过后,我当然很高兴和我队伍的全体人员一起喝一杯,以对他们给予我的帮助表示感谢。但如果是一场顺利的比赛,我不会在事后和我的合作者们搞一场“反思汇报会”,我把这种“事后检讨”式的分析留给那种我们表现欠佳的比赛。那种比赛之后,我们会详细从头分析每一步的细节,以期为今后的比赛提供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