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0月22日，星期二

人们本以为会听到加油声、欢呼声以及叫好的喝彩声，而我却只听到阵阵嘘声。“俱乐部团队精神”已不复存在。面对深秋之夜的这次意外惩罚，激烈的言辞使人忘记了期待的温馨。

刚升入法国甲级联赛的嘎纳队自创建以来首次闯入欧洲杯联赛……但这还远远不够。观众已被宠坏了，他们早已适应了嘎纳队的飞速进步，他们那种迫不及待的态度让人感到吃惊。这是欧洲联盟杯赛次回合的主场比赛，但它早已演变成一场滑稽戏，为什么呢？莫斯科迪那摩队以1：0领先，这既不丢脸面，也无可厚非。但观众却不依不饶，大吹口哨。他们将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作为全队才华横溢的代表，中场的灵魂，他应该通过这场比赛将自己的个人魅力展现给全场的观众，他应该比队友们踢得更好。

观众们想要的是进球，是得分，是证据，以此来证明这位颇有天赋的年轻人是货真价实的天才，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这份棘手的礼物，这礼物就是欧洲杯联赛的一场比赛，此时他年仅19岁。

面对观众的阵阵口哨声，我心如刀绞。我为他感到伤心，对来自看台上的种种指责感到忿忿不平，他们像以往一样容不得球员有半点闪失。他们还在吹口哨，发出阵阵嘘声。这真是没完没了，要是再持续几秒钟，会让人感到恶心，也会迫使我朝他们呐喊，要他们不要再烦他了。好像记者绝不应该做出这样的举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这位年轻人在跑动中，低着头，将左手放在右肘前，做了一个嘲弄的动作，这个动作虽很简短，但却十分清晰，这使观众变得更为恼怒，在敌对情绪中失去了理智。

好像运动员绝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动作。是的，作为运动员绝不应该，但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呢？

比赛结束后，像以往一样，我要到更衣室里去。就在我要动身离开的时候，我在地下通道的出口处碰到了他，他就站在门前，站在滑动的栅栏旁边，越过这个栅栏就是看台。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人。无论是场内，还是场外，没有一个人。球迷通常会在场外等待运动员，透过有机玻璃护栏能看到运动员们的身影。

他看上去似乎在沉思着，将一只肘臂搭在透明的隔板上，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我放慢脚步，从他面前缓缓走过，接着又退了回来。他的苦恼怎会让人猜不透呢？我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其实无非是一些礼节性的话，但却能帮助他打消自己的顾虑，因为此时他肯定顾虑重重。然而，他的确是一个天才。今后他会前途无量，为什么现在不坦言告诉他呢？

这并不是一种预感，而是一种信念，尤其是自从本赛季初的一场友谊赛开始，这种信念就更坚定了，那是两个月前的一场比赛，此时他已来到嘎纳整整4年了。那场比赛的对手是法兰克福队，当时我在报道比赛时写道：“他表现得十分完美，就像横空出世一般”。这还仅仅是开始……

我对他谈起将来，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那不是勉强装出来的微笑，或要我赶紧走开，或要我和他聊一聊。那是一丝善意的微笑，或许依然带着怀疑的色彩。他只说了两个字：“谢谢。”他用轻柔的嗓音说出这两个字，就像他平时说话那样，不过还是让人感受到一丝沮丧的意味。

我让他独自一人待在那里去遐想自己的命运。我并不知道，从那儿以后，这段短暂的接触会让我难以忘怀。

我并未忘记那个场面。那幅画面会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就在我动笔写这段文字时，它也陪伴在我的左右，就像教练对你的忠告在足球场上始终跟随着你一样。一篇文章、一张照片、一场电视转播、在街上偶然听到只言片语都会让那场面浮现出来。

几个月后，齐内丁·齐达内，这位天才足球运动员、帅气十足的小伙子悄然离开嘎纳。几年后，他成为一名出色的人物，成为媒体追捧的明星。年复一年，嘘声、口哨声以及种种责备越来越少了，世界杯过后便完全消失了。他给几百万观众奉献出精彩绝伦的技艺，凭着两记石破惊天的头球使法国队获得大力神杯。

在嘎纳的一间并不宽敞的居室里，有一个人一直在跟踪这条完美的轨迹，这轨迹也正是他所引导的。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是一个没有媒体追捧的明星，是日常生活中的英雄，但他知道用心灵去观察，用心去交流，他就是让·瓦罗，专事发现天才球员的球探，一直引导着齐达内走向通往荣誉的道路。面对着电视机，在法国队夺取世界杯的一瞬间，一段往事浮出脑海。他又看到另一个角球，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却不敢用头去顶球。那时人们尚未称他为齐祖。

那不过是这条光辉道路的起点，让我们再追溯到11年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