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特手记》37-马尔特手记

这里有一些挂毯,阿贝伦娜,墙壁上的挂毯(2)。我想象着你也在这里。墙上一共有六幅挂毯;来吧,让我们缓缓地从这些挂毯面前走过。不过,首先要后退一点,把它们一起浏览一遍。它们是多么宁静啊,不是吗?它们之间只有很微弱的差别,上面千篇一律都是卵状的蓝色小岛,漂浮在深浅适度的红色背景上;背景上装饰着很多花丛,一些小动物在花丛里忙忙碌碌地干着各自的事情。只有远端,挂在最边上的那幅,上面的小岛微微耸起,看上去仿佛显得特别轻逸。每幅挂毯上都有一个人物,一位贵夫人,虽然穿的服饰不尽相同,但却是同一个人。有时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矮小一点的人物,一个侍女;此外,在那些小岛上都有画着纹章的动物,身形庞大,参与着上面的各种情节。在左首,有一头狮子;而在右边,则是一只触目的独角兽。它们擎着同样的细长三角旗,三角旗指向它们头顶上方很高的地方:三轮冉冉升起的银色月亮,用蓝色的虚线绘刻在红色的背景上。你看到了吗?要不要从第一幅挂毯开始看呢?

那位贵夫人正在喂一只小鹰。她的衣着多么奢华啊!那只小鹰站在她戴手套的手上,扑动着翅膀。她望着小鹰,同时将另一只手伸到侍女端来的碗里,给它取食物。挂毯右下方,一只丝毛小狗卧在她那拖地的裙裾上,仰着脖子,希望主人不要把它给忘了。呵,你是否注意到,一道低矮的玫瑰花架将后面的小岛隔断了?绘有纹章的动物用后腿直立着,显出一种恰如其分的傲慢。盾形纹章像斗篷一样裹在它们身上。一枚漂亮的银扣将斗篷在前面别住。斗篷在风中飘动。

当我们看到第二幅挂毯上的那位贵夫人是那样的全神贯注,我们一定会情不自禁、更加凝神静气地走上前去观赏,是不是?她正在编一个花环,一顶小巧的、缀饰着朵朵鲜花的圆形花冠。她一边把刚刚选好的花枝编在花冠上,一边若有所思地从侍女捧着的浅盆里挑选下一枝康乃馨的颜色。在她身后的凳子上放着一只花篮,花篮里满满的都是玫瑰,一只猴子把花篮的盖子掀掉了。但是现在需要的是康乃馨。现在没有狮子的份儿;但右边的独角兽却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在这样的静谧中,难道不该听到音乐吗!抑或有音乐,只是低微得几乎听不到?她打扮得端庄而又文静,走到(她走得那么慢条斯理,是不是?)那架轻巧的风琴跟前;她就站在那儿弹奏。一排声管将她跟侍女隔开,侍女在风琴的另一边拉着风箱。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人。她的头发编成两条奇妙的辫子,拉到前面,在头巾上面束在一起;这样,发辫的末端就像短短的翎毛从带结处翘出来。因为缺乏幽默感,狮子不情愿地忍受着这些声音,强忍着不发出吼叫。而独角兽却仿佛在有节律地波动着,显得很美。

小岛变大了,上面搭起一座帐篷。帐篷是用蓝色缎子缝制的,上面缀着金光闪烁的丝线。那些动物掀开帐篷的门,她款款地走出来,虽然一身贵夫人打扮,却显得非常质朴。因为,她佩戴的那些珍珠怎么能跟她本人相比呢!侍女打开一个小巧的首饰盒,从里面拎出一条项链,一条沉甸甸的、华美的宝石项链;这条项链一直都是锁在首饰盒里珍藏着的。那只小狗就坐在她旁边一个为它安排的较高位置上,观察着。你是否注意到帐篷上缘的那句箴言?它写的是:献给我唯一的心愿。

发生了什么事?那只小兔儿怎么跑了下来?为什么我立刻就看见它在奔跑呢?一切都处在暂时停滞的状态。狮子无所事事。她本人抓着旗子。或者她是倚在旗子上?她的另一只手抓着独角兽的角。这是在悲悼吗?悲悼竟能如此挺立不屈?难道丧服能够像布满光泽黯淡的褶皱的深绿色天鹅绒那样,给人以缄默无言的感觉?

但是,这边却是另外一个节日;没有人被邀请参加。在这里不需要任何期待,因为这里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一切都是永恒的。狮子简直是充满威胁地环顾着四周:谁也甭想进来。我们还未曾看到她疲倦的样子;她倦累了吗?抑或她只是因为拿着什么沉重的东西,想歇息片刻?可以假设她拿着一个圣体匣子。但是她另一只手臂却弯向了独角兽;那只谄媚的动物脑袋上仰,用后脚立起来,前脚搭在她的膝上。她拿在手里的原来是一面镜子。瞧!她正在让独角兽看它映在镜子里的模样……

阿贝伦娜,在我的想象中,你就在这儿。你能理解吗,阿贝伦娜?我想,你一定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