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记住,只要温度高到一定程度,任何东西都会燃起来,任何东西!”
——消防局副局长蒂莫西·奥雷利·布朗答记者问。
〖10〗4:10—4:23
在眺望厅里,州长端着酒杯,冲着走到近前的市长微微一笑,说:“啊,鲍勃,这里的一切太妙啦。”
“一切似乎都不错,”市长说。“祝贺你,格罗弗。”
“鲍勃,你谈到人类手足情谊的一番话引得他们捧腹大笑,我早就指出,正是这些经过认真准备的即席讲话能够把事情点透。你太太呢?”
“在窗户那边。”市长的声音一往情深。
“跟她在一起的是哪位?”州长问。
“是你的一位支持者,我表妹,芳从贝特·雪莉”市长这时露出了微笑。“有兴趣?”
“带我去认识一下,”州长说。
贝特·雪莉长着一双温柔的蓝眼睛,身材颀长。她风度优雅地点点头,便静候州长先开口。
“关于你的情况,”州长说道,“我只知道你是鲍勃·兰赛的表妹,选举时自会作正确的选择。我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呢?
她慢悠悠地微微一笑,与她眼睛里的恬静恰好相配。“州长,那就要看你心里在想什么。”
“在我这个年纪——”州长欲言又止,摇摇头。
“我不认为你已经老得不行了,”贝特的微笑荡漾开来。“至少,这不是你在我心中的印象。请别让我失望。”
州长也冲着对方的笑脸微笑起来。“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让你失望。”他认定是自己故有的爱美之心抬头了,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要是这话听上去可笑,那就由它去吧。我以前经常显得可笑。”
周围的说话声混成一片,但一时间他们身边却没有了旁人。“你能取笑自己,这是我一直崇拜你的原因之一。要叫鲍勃·兰赛取笑自己就做不到。”
“那他就不该进入政界。”
“你本来可以当选总统的,就差一点。”
州长说:“总统职位是一个旋转的轮子。拔头筹的人极少,求其次的几乎没有。我已经试过了,不会再来二次,就这么回事。你了解西部吗?”
“我上的是科洛拉多大学。”
“是吗,天啦!你熟悉新墨西哥州北部吗?”
“我在那边山区滑过雪,骑过马。”
州长深深地吸了口气。“钓过鱼没有?”
“只钓过鲑鱼,在小溪里。”
“我结过一次婚,”州长沉默良久后说。这似乎是一个完全自然的话题。“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知道,”贝特说。“《名人录》上有你一条。她叫帕米拉·布朗,1950年去世。你女儿珍妮已经出嫁,现住丹佛。她生于1956年——”
“这可能不比你的出生年月晚许多,”州长说。
“这有什么问题?”贝特微笑着说。“你在《名人录》里找不到我,所以我告诉你吧,我也结过一次婚,那是一场灾难。我跟约翰结婚,部分原因就在于我有预感,我得到的是他们告诉过我会得到的东西——一个35岁的儿子,而不是丈夫。”
“对不起,”州长说着,忽然笑了。“或许用不着道歉。我喜欢这样,你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他看到格罗弗·弗雷泽从客人中走过来,脸上顿时泛起不悦的笑意。“我们就要有人来插话了,见它的鬼。”他转过脸来,“你好,格罗弗。”
弗雷泽说道:“本特,我想和你谈谈。”
“你不是在和我谈吗。”州长的口气里一点热情也没有。“雪莉小姐,这位是弗雷泽先生。弗雷泽是世界大厦工程的主心骨。”
“我不是开玩笑,”弗雷泽说。“有一个问题。”他迟疑不决地看了贝特一眼。“我想——”
“我失陪了,”贝特说。
州长拉住她的胳膊。“你别走,一走就再也找不到你了。”他端详着弗雷泽,说道,“什么问题?爽快点说,格罗弗,别咕咕哝哝的。”
弗雷泽还在犹豫。他终于开口了:“失火了,在下边某个楼层的什么地方。噢,问题不大,空调机有点冒烟,鲍勃·兰赛和消防局长正在打电话,因此我相信马上就会解决的。
“那,”州长说,“干吗要告诉我呢?”
就在这时,毫无先兆——有人事后说,整个大厦几乎象是抽筋似地抖了一下,电灯熄灭了。空调机柔和的嗡嗡声停了下来,乐曲声沉默了,所有的说话声都止住。在大厅的某个地方,一位女士尖叫起来。
时间是下午4点23分。
〖11〗
将烟雾送人空调管道的火势并不大,照理在正常情况下很快就会自动熄灭。
火出现在4楼452号房,大楼的东北区。
452号房眼下正在用传统的油漆进行装饰,内室的地板上放着几大桶油漆稀释剂,上面盖了一张胶合板,紧挨着的是油漆工当工作台用的两个锯木架。
根据后来的分析,这场火灾是由带油的破布头发生燃烧引起的。因为受热,有一桶油漆稀释剂爆炸了,燃烧的液体抛向四面八方。
室内的自动喷水消防装置开始运转,但那块胶台板一时保护了火源,火借机积蓄了力量。不管怎么样,水是无法轻而易举地控制油漆稀释剂的火势的,它和燃烧的汽油一样借助水四处蔓延,继续燃烧。
在大厦的核心,电脑中心控制仪表盘上的一个警灯亮了,但电脑中心一个活人也没有。
452号房的空调管道不停地输送新鲜空气,为火焰增加氧气。
刚漆过的墙壁着火了,温度持续上升,又有几桶油漆稀释剂爆炸了。
空调器加快运转以控制温度,因而将更多的氧气输送进来。烟雾开始渗人整个空调系统,最后由管道到达眺望厅。
主要的消防系统几乎立刻开始运转,但旁边的备用系统却在帮倒忙。
消防队离大厦只有两条街,自动报警信号响了起来;不出三分钟,两辆消防车赶到现场,经过渐渐走散的人群驶人广场。
然而人群立刻重新聚集拢来,阻碍了消防队员的行动。警察沙龙和巴恩斯也在其中,他们竭力将人群控制在尚未撤走的路障后边。
在大厦那亮光闪闪的侧面,一股污浊的浓烟出现了,衬着天空显得格外丑陋。人们全都心花怒放,相互不时地指指点点。他们发现高高在上有钱有势的人居然也有自己的灾难,一个个幸灾乐祸地大叫起来。
在查利酒吧,荧光屏里的摄像机忽然拉开了角度,开始一层一层地往高得令人难以相信的大楼上边移去。
“漂亮的鬼东西,”吉丁斯说,“确实漂亮;明天我们去查一查那些该死的改动许可证,找出改动的地方,把事情了结了。”
吉丁斯猝然停住,眼睛紧紧盯住电视屏幕。摄像机现在对准了眺望厅,在那儿停下来,闪闪发亮的大厦巍然屹立,背后是蓝蓝的天空。
吉丁斯用一种不是很有把握的口气说道:“那一团浓烟是怎么回事?就在那儿,在眺望厅下边。”
“我看见了,”纳特眼睛盯着电视说。
“空调排气,”吉丁斯说,“内部什么地方在冒烟——你这是上哪儿去?”
纳特已经快走出小间,吉丁斯赶上去一把抓住纳特的茄克。“你这狗娘养的,你知道很多事,可你一直——”
纳特令人惊奇地轻轻一挣,摆脱了这大个子的拉扯。他走出小间,又站住了。“我去上班。你他妈的就让肥屁股压在这儿不挪窝了?”
*
在广场中心,一位戴白帽子的消防大队长手持电子扩音器,正在指挥消防队。几条水龙带象蛇一样爬在人行道上,水开始在中央大厅地面上四处泼溅。
在路障旁边,巡警沙龙说道:“谁也不许过去,又是你!尔知道点什么吗?”
“你给我滚开,”吉丁斯说着又要往前走。
巡警弗兰克·巴恩斯过来了,黑黑的脸上一副严肃劲。“稍息,迈克!”他对沙龙说,然后转向吉丁斯和纳特:“公事公办,对不起。”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大轿车闪着红灯,一路响着警笛开了过来。车未停稳,消防局副局长布朗便跳了下来,他没戴帽子,红头发象火一样。他迈着一头长腿兽才有的大步恶狠狠地走上前来,在纳特面前停下了。
“你他妈到底是猜测,还是知道要出事的?”
这是个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的问题,纳特心想。他说:“你们遇上了火警,而我们到这儿来是想尽点儿力。”
“好吧,”布朗说,“过来,别挡路。”
布朗走到广场中心,对那位戴白帽子的消防队长说:“情况怎么样?”
“我们还没查出是哪儿起了火,”他耸了耸肩。“是着火了,见它的鬼,赶上这儿失火。”
吉丁斯说:“自动喷水消防装置呢?”
消防队长审慎地看了他一眼。“自动消防装置没能帮上忙。”
纳特说:“这是什么意思?”
“自动消防装置只会使某几种火燃烧得更厉害。钾、钠、电路起火,汽油起火——水会坏事的。”
“钾,钠——这不等于一颗炸弹吗?”
“可能。”消防队长举起扩音器。“还要接水龙带!拖进去!”他放下扩音器。“烟很浓,这可能是电路失火。”
布朗说道:“局长在眺望厅,还有市长。”
“还有几位谁也不认识的大人物,”吉丁斯说。
布朗没理他,对消防队长说:“我们要不要接他们下来?这儿有电话。那些个高速电梯开两部就可以了。”
“胡闹,下来可不简单,”吉丁斯说。
这时,他们感觉到了——而不是听到了——那突发的爆炸几乎就在他们脚下。相隔瞬间,沉闷的响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这声音就和狠命地关上盥洗室的门一样瓮塞。中央大厅地板上的积水吐嘟吐嘟地流淌开去。楼内的灯光突然熄灭。
吉丁斯低声喊道:“天哪!”
布朗望着纳特:“这是怎么回事?”
纳特闭上限睛,又睁开来,他摇摆头,想理清震惊之下的混乱思绪。他缓缓地说:“大厦的五脏六腑都在下边,推动它运转、给它带来生命的所有东西。”
消防队长问:“电是从地下室进来的,对吗?”
纳特点了点头。
吉丁斯又是那句话:“天哪!”
“这么说电直接从变电所过来,有8000伏,10000伏呢。”消防队长举起扩音器,指挥消防队员赶往大厦的深处。
“准确地讲,是13800伏,”纳特说。“我不是电力工程师,可要是有谁拿那几台大变压器闹着玩,我的上帝啊!”他沉默了,一动不动地望着中央大厅里边。“来吧,”他低声说道,“来吧!”
布朗皱紧眉头。“谁来了?什么东西?”
“找备用发电机,”吉丁斯说。“只要它们转起来,我们至少有电开动电梯。”
布朗悄没声地说:“要是不行呢?”
“那,”纳特说,“你的事儿可不少。满满一个眺望大厅的重要角色,你拿他们怎么办?”
谁也不说话。
“我说过了,我不是电力工程师,”纳特说,“妈的,如果因为短路出现超负荷会怎么样呢?还有,我到现在还没有听见一台备用发电机转动起来。”
“我们或许不行了,备用发电机没起作用,”吉丁斯说。“可能也坏了。电脑中心照理有——”
一个消防队员踉踉跄跄地从最近的一道门里走出来,不住地呕吐。一来到开阔地,他停住脚,腰几乎直不起来。他看见消防队长,便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和下巴。“下边糟透了。整个——个轮船的机舱——都烧起来了。”他又是一阵干呕,一种黑乎乎的东西顺着下巴流下来。“我们找到一个人,烤得象熏猪肉一样。还有一个地方,是电脑仪表盘附近,有一个人也死了。”
一个救护人员领着消防队员走了。
布朗眼睛盯着纳特:“线路设计低于标准,大的短路引起温度过高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思是,”消防队长说,“除了副地下层的一处火点和上边两层楼的另一处火点外,由于超负荷打火,已经埋好的线路绝缘层烧坏了,我们可能有数不清的潜在火点。”他满怀敬畏地看了看大厦那巨大的外表。
“我们眼下怎么办?”纳特说。“我们要想办法查明出了什么事。我们来给电力工程师裘·刘易斯出点儿主意,让他看着办吧。我们得想办法把上边的人弄下来,哪怕他们因为腿伸不直而不得不靠他们的屁股下来。你们的人尽量坚持,我们尽量想办法。”他摊开双手。“还有什么可做的呢?”
4:23—4:34
荧光灯骤然熄灭,充足的阳光透过染色玻璃射进眺望大厅的窗户,蜡烛依旧亮着。州长对本·考德威尔说:“怎么回事,灯不亮了?停电了?”
“不知道,”考德威尔说。
“你是建筑师,查一查。”
州长真是应付裕如,贝特·雪莉心想。她轻轻把手搭在州长胳臂上。
“没事,”州长立刻说道。“我们会查清的,不管是什么事。”
“我知道你会查清的,州长。”
“我叫本特,”州长说。“别再用官衔了。”他飞快地向贝特送了一个笑脸,然后冲着还没挪窝的格罗弗·弗雷泽说:“消防局长在哪儿?还有鲍勃·兰赛?你说你那儿有台电话,走吧。”
竞阔的大厅已不复宁静,四面八方都是嗡嗡的谈话声。贝特挽着州长的手臂;格罗弗·弗雷泽领着他们穿过大厅。有人问:“州长,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们?”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州长停住脚,提高声音说道:“我们还不清楚,但我们会查清的,一查清楚,你们就会知道了。这是一种许诺。”又是那种为人熟知的笑容。“但不是竞选许诺,”他补充了一句。这话激起一阵欢快的低语。他俩继续跟在弗雷泽身后向办公室走去。
这是一间漂亮的办公室,贴近大厦的中心,两支蜡烛发出暗淡的光。市长坐在写字台前,电话贴在耳朵上。他向州长点点头,对着电话说:“那就把他找来,我要布朗副局长本人向我报告,明白了吗?”他搁下电话。
弗雷泽说:“我们怎么办?要不要疏散?”他朝着市长和恭恭敬敬站在写字台旁的消防局长说。
州长说:“我们在做什么事情以前,先要弄清自己形势如何,从外部来看情况怎么样。我们知道,由于失火——”
“造成大楼晃动的不是失火,”消防局长的话音有些专横。“要么是什么地方存有弹药。我们还有其他的麻烦,我需要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才能放人去什么地方。”
“没人跟你争,”州长说。“但我们一边等,一边还是有事可做的。电梯能不能用?照道理应当有备用的动力,是不是?”
“照道理的事多着呢,”消防局长说,“可我没看见一点迹象。”他的蛮横劲消失了。他望着州长,等他发话。
“楼梯,”州长说。“有防火楼梯,对吗?”
“有两套,”消防局长点点头。
“好极了,”州长说道。“格罗弗,叫本·考德威尔检查电梯,你去检查楼梯。噢,对了,叫那些侍者重新上酒。我们不想把大家灌醉,但也不想搞得人心惶惶。喂,去吧,你回来以前不要对任何人说什么。”他顿了顿,低头看看市长。“鲍勃,城市是你的,有反对意见吗?”
市长淡淡一笑。“你好象已经负责了。执行吧。”
就算州长感觉到贝特的手在他胳臂上略带钦佩地摁了一下,他也没作任何表示。“也许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说,“不过,还是谨慎一点好。”
参议员彼得斯走进办公室,泛泛地向大家点了一下头,便侧身靠在墙上。“那个抢银行的小伙子走进来,”他还是平时那副口气,沙哑的声音一点没加掩饰。“他头一次出马,直来直去,头戴面具,挥动着手枪,冲进银行。‘好啦,你们这班赖着不走的家伙,’他说道,‘这回算是撞上了!’”
办公室里的紧张气氛消散了一些。州长看看贝特,她正笑吟吟地欣赏这一番插科打诨。“这是我们的杰克,”州长说,“顺便说说,他还会背莎士比亚呢。”
电话铃突然响了,市长拿起电话,报过姓名,听了一会儿。“好的,布朗,我这就叫你们局长来接,你向他报告吧。”他把电话递给消防局长。
本·考德威尔走了进来,他看了看正在打电话的消防局长,又扫了其他人一眼,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州长说道:“伯特·麦克劳在哪儿?他照理该来的。”
“麦克劳心脏病发作。”州长闭上限睛,稍停又睁开来。他温和地说:“我一向以为他是铁打的呢。”
“我们谁也不能返老还童,本特,”参议员说。“我早就没有什么永垂不朽的想法了。”他见消防局长用手捂住话筒,同时清了清嗓子,就没再说下去。
消防局长说:“下面几层楼的火势情况不大好,可消防队长认为可以控制住,他正在打电话调更多的消防队来。”
一片寂静。贝特抓紧了州长的胳臂,州长伸手扶在她的手上。
“但真正成问题的是,”消防局长说,“是底下安装机械设备的地下层。据他们估计,有个疯子钻进了大楼,假冒是派来检修小毛病的电工。他们在主变压器房里找到了他,已经烧焦了。由于烟太大,除了电没有了以外,他们无法查清出了什么事。”
本·考德威尔说:“备用发电机怎么样了?”
消防局长扬起一双大手,又放下来。“没电,一时不会来。”
本·考德威尔点点头。他丝毫没有失掉他那利落或者说从容的气度。“电梯不能使用,我查过了。当然,还有楼梯,不管怎么样,只要下边的火控制住了,就没有问题。楼梯总归是绝对安全的。我建议大家走楼梯下去,一半走这边,一半走那边。”
州长表示同意。“按行军队列,两边楼梯都安排十来个人强迫他们走,不许跑,不许慌。走下去这段路很长。有些人单凭自己的力气会走不动的,非得有人扶着点儿。”他环视四周。“我承认,用这种赶乘火车的方式有些滑稽,谁有没有更好的主意?”他轻轻握了一下贝特的手。
格罗弗·弗雷泽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一脸的汗。他有点结巴他说:“通往楼梯的门——全锁上了。”
消防局长说:“不可能。伙计,你弄错了。我们不能——”他摇摇头,拿起电话,对里边说:“守在电话旁边。我们得斟酌一下。”他挂上电话。
〖12〗
大厦身受重伤,痛苦不堪。短时间内,更重的创伤还看不见,只能分析,就好比在诊断的时候只进行推测一样。
发生了爆炸,这再清楚不过了。很久以后,爆炸专家将测定主变压器室的损伤,对康诺斯用工具箱带进来的炸药的威力进行估计。
塑料炸药携带方便:这种棕灰色的材料,有点象油灰,可以放进水里,可以用手捏,也可以到处放,不会引起麻烦。这种炸药是靠一根插在里边的雷管引爆,只要通过电线向雷管输送一小股电流就行了,而爆炸力令人难以相信。
几台主要的变压器受到严重损伤。尽管紧随爆炸而起的火毁掉或者说打乱了许多可供事后分析的材料,但裘·刘易斯的几台电脑根据已知的事实逆推,对重新确立可能的原因作了令人信服的说明。
无疑,由于爆炸,主电源出现大面积短路。其他的解释都与事实不吻合。
失去控制的电源产生电涌,远远超过了大腿一样粗的电缆安全输送电力的要求。失去控制的电形成的激冲只停留了几微秒,然而其结果,正象消防队长担心的那样,是直接的,灾难性的。
电线熔化了,熔化时破坏了绝缘层。在几个瞬间还有几处短路,象弧焊机一样放出一个大电火花,向隔音绝缘的墙壁施放高热。
接下来,遍地蔓延的烈火在大厦的四壁之内越烧越旺。
一部分火会因缺氧而熄灭,只留下一处处潜在的火点作为它们的遗产。
然而,一部分火会窜人管道,或冲进开阔的电梯升降井、走廊过道,在那儿吸足新鲜空气,积聚力量和愤怒,一路呼啸,吞噬油漆、木器、纤维织物、地板——所有易于吞噬的物质,还包括一般认为耐火的物质。正象裘·刘易斯的电脑事后显示的那样,这场战争的代价从一开始就根本无法估计。
4:10—4:31
帕蒂·麦克劳·赛蒙斯一向讨厌医院。但这一次她可离不开医院了,人们将伯特·麦克劳送进了他们称作医科大学心脏康复所的一个房间。父亲躺的那张床看上去象是一张古代的刑讯架,一些管子、电线从病床和父亲身上接出来。
母亲玛丽·麦克劳赶到医院后,她握住母亲的双手,吻了吻她。
“没什么事,”帕蒂说。“他在里头。”她朝着关上的病房门点了点头。“谁也不许去看他。大夫是个大好人,他什么也不告诉我,或许是因为无可奉告。坐吧。”
玛丽·麦克劳说:“他一直在抱怨喘不过气来。我对他说,他身体超重,又过度疲劳。”
“你就别说了吧,”帕蒂说。“出事的时候保罗跟他在一起。”保罗现在到哪儿去了?她心中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玛丽·麦克劳说:“保罗跟他在一起,那就好。你那位保罗,真是个好小伙子。他和你爸一直处得不错。”
帕蒂没有吱声。
母亲说:“你爸一直担心你会嫁给某个楞头青——象他自己那样的,他老是说,这可不行。后来,你把保罗带到家里,我和你爸半宵没合眼,一直在谈论他,拿不准他配不配得上你。你还记得婚礼吧?教堂的走廊上全是保罗一方的高贵亲友,你依在你爸的肩膀上——”
“妈妈,”帕蒂几乎是厉声地说,“爸爸没死。你那样说话,好象是他已经不在了,他还没死。”
玛丽·麦克劳不再说了。
“我们以后非得留心,他不能那么没命地工作,两个肩头压那么重的担子。”
玛丽微微一笑。“没准保罗能帮忙。你爸爸老是说他年轻力壮,办事利落。我只是希望,世界大厦开张典礼遇到的麻烦事别叫你爸爸知道。”
“妈妈,”帕蒂的口气又严厉起来:“他们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都上了电视了。我经过楼下娱乐室的时候听见电视里在说。有烟,有火,好象谁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玛丽沉默片刻,突然又用温柔、焦急的声音叫道:“伯特!伯特!天啦!”
“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妈妈。”
“他当然会的。”玛丽凄楚地笑了笑。“你走吧。喝杯茶,散散步,休息一下再来,我留在这儿。”
来到外边,走进明媚的阳光里,帕蒂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想必是某种强烈的冲动在起作用,半小时后,那座巍峨挺拔、亮光闪闪的世界大厦出现在她的眼前。但大厦眼下已经受伤,成了一个可怜的巨人,就同它的营造者伯特·麦克劳一样。一股浓烟从挨近楼顶的地方喷出来。在脚下的广场里,消防水龙带也和从伯特·麦克劳病床上引下来的管子、电线一样多。它们蜿蜒蠕动着从几道大门爬进中央大厅,消失在楼口的浓烟里。
警察设置了路障。行人目瞪口呆,象东方神话里的食尸鬼一样瞅着大厦,观众象看公开处决囚犯一样渴望出现更多的流血、更多的恐怖场面。天哪!帕蒂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马上晕过去。
“小姐,你没事吧?”一个黑脸膛警察彬彬有礼而又关切地问。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警察,以满脸阴沉表示了他的关心。
“我没事,”帕蒂说。“就是有点——”她出神地朝那座痛苦不堪的大厦做了个手势。
“这儿还有两个人,你认不认识?一个大个子,叫——”沙龙看看巴恩斯。
“吉丁斯,”巴恩斯说。“一个是建筑师,叫威尔逊。”
“我认识他们,”帕蒂说。“不过他们挺忙——”
沙龙领着她通过路障,推着她穿过广场,走过别的警察和消防队员,跨过象蛇一样的水龙带,绕开积水。
这是一间拖车式的工地活动办公室,离变电站不远。里边有几张绘图桌和文件柜,几把椅子,几台电话。那股男人的气息是帕蒂自打记事以来就在建筑工地熟悉了的,不知怎么的,这种气息眼下却给人以慰藉。
沙龙说了句:“麦克劳小姐来了——”就没再往下说。
纳特说:“进来,帕蒂。”他握住帕蒂的手。“伯特的事我们听说了,我很难过。”
布朗副局长和三名穿制服的消防队员站在一旁,眼睛、耳朵都没闲着。
纳特对他们说道:“门从里边是打不开的,本·考德威尔试过了。门装有自动保险。出于安全上的考虑,一般情况下,门是靠楼梯一侧的电磁装置启闭的。遇到紧急情况,门会自动打开。”
吉丁斯说:“可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因为根本就没想过从里边把门锁上,现在就是锁着的。”
“这样的话,”纳特说,“我们每个楼梯井派一个人上去。”
“125层,靠走上去?”
“登山的时候,一个人一小时能爬1000英尺左右。这儿要困难一些,因为差不多是笔直的。大概要花两小时吧。还有什么呢?”他没等旁人口答就对布朗说:“你有没有走得快的人?给他们配备斧子和步话机,马上出发。同时用电话告诉楼上的人,已经派人去接他们了。”
“可能有天线塔需要的广播电视设备堵住了防火门,”吉丁斯说。
一个穿制服的消防队员说:“那就给他们几样工具,不带斧头。”
“告诉他们,”纳特说,“慢一点,稳一点,这段路不短,一开始就不能出错。”他好象这才忽然又意识到帕蒂在场。“你看见保罗没有?”
“从早上起就没见人,你需要他?”
“我们需要一些资料。”
(在电话里,裘·刘易斯一听说机器和电力设备所在的副地下层给搞得一团糟,劈头就说了句,“天哪!全完蛋了?”
“没电了,”纳特当时说。“下边有两个死人,消防队的人说,其中一个烧焦了。”
“他要是乱动主电源,那还会不烧焦。”裘停了一下。“你担心设备线路上有暗藏火点,是这类的事吧?喂,要是有什么地方真的改动过,那我可就不敢担保了。保罗怎么说?他应当知道的。”)
得找到保罗·赛蒙斯,纳特心想。
“对不起,我没看见他,”帕蒂说。“吃午饭的时候,他去见过伯特。伯特心脏病发作,他也在。但我不知道他眼下在哪儿。”她迟疑了一下。“莫非——”
“莫非什么,帕蒂?”
帕蒂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每个人都望着她,她所能做到的唯有默默无语地摇摇头。”
纳特拉住她的胳臂,走到办公室的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莫非什么?他会在哪儿?”
“你不必知道,”她的目光牢牢地盯住纳特的脸。
“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纳特说。“我不必知道,眺望大厅里有100号人无路可走。我不必知道,可能有100处火点我们还没找到,也许是1000处,很快就会把墙壁烧塌的!帕蒂,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儿,或者说可能在哪儿,那我非得知道不可。”
帕蒂深深吸了口气:“也许,齐勃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纳特一动不动,但他内心深处显然发生了变化。“难道真是这么回事?”
“对不起,纳特。”
“别对不起、对不起的,回答我的问题。”
帕蒂下巴一扬:“我的保罗和你的齐勃,就象一般说的那样,关系暖味。世上什么事都有,对你,对我,对整个的事都是如此。没准齐勃知道保罗在什么地方,可我不知道。”
纳特走到最近的电话旁边,拿起电话,拨着号盘,脸上毫无表情。他对刊物经纪人说:“我找齐勃·威尔逊,劳驾。”他的语气中什么感情都不带。
“请问您是哪位?”
“她丈夫。”
电话里传来齐勃那轻松欢快、寄宿学校加七姊妹学院派头十足的声音:“你好,亲爱的。什么事?这该不是个猥亵的问题吧?”
“你知道保罗·赛蒙斯在哪儿?”
电话里是一阵几乎感觉不到的迟疑。“我怎么会知道保罗在哪儿呢,亲爱的?”
“现在别问为什么,”纳特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他,有急事。”
“到底是什么事?”
纳特深深吸了口气,耐住性子。“我们搞得世界大厦失火了,搞得伯特·麦克劳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我们搞得一百来人在125层的眺望厅里下不来。我需要保罗提供资料。”
“亲爱的”——齐勃的声音就象幼儿园老师向一个弱智儿童讲道理时那样耐心——“你干吗不问问帕蒂?她——”
“帕蒂在我这儿,她说问你。”
电话里一时没有了声音。“我明白了,”齐勃说,没有别的话。
纳特的脾气终于发作了。“我再问你一遍,那狗娘养的在哪儿?!你要是不知道,就去找,叫他到这儿来。要快,明白了?”
“你可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说话。”
“这是一大错误,我也许早该打烂你尊贵的屁股。去找他,让他到这儿来!”
“我——尽力而为。”
纳特挂断电话,站在那里,眼睛盯着墙壁。
〖13〗4:39—4:43
在眺望大厅旁边的办公室里,消防局长正在接电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保持联系”,便挂上了电话。他环视一下办公室,不动声色地说:“他们正在派人从楼梯上来。”
州长说:“爬125层楼得多长时间?”他等了等,但没有人口答。“好吧,我们最好自己也想点办法。本,你和局长带上三四个侍者,马上动手把门砸开。只要我们打开一道门,不就有路了吗?”
消防局长犹豫地看了贝特一眼,“这位女士——”
州长握紧了贝特的手,说:“这位女士也和其他人一样关心我们的处境。你没把话说出来,楼梯井不能使用吗?”
“上楼来的人用步话机报告说楼梯井里有烟,”局长说。
办公室静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州长掉过脸望着本·考德威尔。
“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也说不上来,”考德威尔审视着消防局长,“你还有什么没说出来?”
局长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初起的火控制住了,那股火本身并不大。可主变压器室出了事,死了两个人,显然多处起火——”他摊开双手:“——波及整个建筑。”
考德威尔说:“好了,别说了,我们先搞清楚处境再说。”他指着消防局长,“给他们回个电话,我要和纳特·威尔逊讲话。”
弗雷泽说道:“瞧瞧,这就是你的根据。电话还能用,我们不可能没有电。这还看不出?”他看了众人一眼。
考德威尔近乎厌恶地说:“电话用的是自己的电源,根本扯不上。”他从消防局长手里接过电话。“是纳特吗?”他拍了拍桌式扬声器。
“是我,先生。”纳特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你们要跑点路了。4楼的火现在控制住了。下边副地下层出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可能也没时间去查了。反正是出了事了,主电源短路,整个大楼出现电涌,线路发热过高,烧穿了绝缘层和导线管。也许赛蒙斯一来,我们就更有数了。”
“你认为赛蒙斯——”考德威尔吞吞吐吐。“伯特·麦克劳——”
“伯特住院了,心脏病发作,这可能也是赛蒙斯引起的。”
考德威尔说:“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把防火门砸开。”
“空调管道冒出的烟多不多?”
“不太多。”
“那,就别把门砸开。”他口气坚定,不容抗辨。
本·考德威尔踌躇不定。
纳特的声音:“我们知道楼梯井里有烟,没有办法止住,浓烟会一路往上冒,到达你们那层楼。要是现在多少还能挡住烟,那就别去管它,让门关着。”
“我想你是对的,”考德威尔说。
“吉丁斯估计,”纳特说道,“那些门可能被运上去的广播电视器材堵住了,他说,他们以前这么干过,要是这样的话,楼梯也会堵住的。”
考德威尔使劲挤出几丝笑容。“纳特,有些情况设计中根本估计不到。”
“我们已经与军队联系上了,”纳待说。“过不了几分钟,你就会看到一队直升飞机开过来。”
考德威尔眉头一扬:“你出的主意?”
“是布朗打的电话。他是消防局副局长。有些事,他们听他的,不听我的。”
考德威尔又露出微笑,“多想想,纳特。”
“保持这条线路的畅通,可是个好主意。”
考德威尔点点头。“我同意。就讲到这里。”他朝大家转过身来。“有没有要说的?有什么问题没有?”
“只有一个问题,”州长说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4:01—4:32昆斯公寓
这是一幢保险公司修建的高层现代公寓大楼,住的都是中等收入的房客。从技术上说,这位工程检查员的收入高于上限,不过,他的收入有相当大一部分是从不公开的。
窗户紧闭。空调器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群孩子在楼下娱乐场里玩,但他们的声音都被挡在窗外,听不太清楚。工程检查员懒洋洋地靠在活动躺椅上,一罐啤酒在手,对面是25英寸彩色电视机组合。按钮开关、电脑、调谐带遥控。这是一间按地中海风格布置的悬臂式小房间,但却给人巨大的空间感。
这位检查员四十岁出头。他有句口头禅:“管它呢,吃吃喝喝,能捞到的都别客气。”
妻子坐在她那张小一点的活动躺椅上,也在看电视,也在喝啤酒。她在太阳灯下照射过了头,同时还在搽几种药剂,为的是保持几分早年在佛洛里达时的那种褐色风采。在超级市场和美发厅里,几位芳邻老是艳羡地议论她的肤色。她一头红发,跟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正配得上。她说:“别错过《家庭娱乐场》了。”
世界大厦广场上的最后一段献辞刚刚结束。电视摄像机尾随着各界名流走下看台,步入中央大厅。
“上眺望厅去吧,”检查员说,“喝点冒泡的,用牙签吃点小吃。”他的话音里含有嫉妒,气冲冲的。“看见这位啦?这位是杰克·彼得斯参议员,人民之友。哈!他这三十多年在华盛顿可捞了不少钱。”
“这一位,”检查员说道,“是州长本特,最会说大话。你瞧,美男子来了,鲍勃·兰赛市长,美国头号傻瓜。他们干吗不拍盖这幢大楼的那班家伙呢?”
“这是本·考德威尔,”检查员继续说道。“只要他下一来,你就会想到跪拜,就象在教堂里一样。他妈的,他跟我差不多了,一次只能穿上一条裤管。我敢打赌,他也会成罗圈腿,跟个拔瓶塞的螺丝锥似的。他肯定会青云直上,他们全都是这样。谁也没有那么天真,个个都往外伸手。”
“噢,天啦,好了好了,”检查员说着,吃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厨房走去。“别动电视,我应该好好瞧瞧用自己双手盖起来的大厦。”
“你没动手,你只是看,”妻子说。
他没听见。
如果说这位检查员有一件事是明白的,那就是世上只有两种人——赢家和输家——自己要做哪一种人,他早就打定了主意。
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你盯牢某个地方,任何一个地方,你就看得出有人捞着了,有人没捞着。在军队里,他那会儿连个毛孩子都算不上,却已经看出点门道来了,有些家伙老是被罚下厨房洗盘子,或者外出巡逻,是天生的输家,老是挨整。还有一些家伙老是呆在司令部里,睡的是整洁、温暖的营房,干活就跟随军牧师似的,那些地方没人对着你开枪。你想当什么,当个死去的英雄?
当个工程检查员,而今也不是什么好差使。有的人照书上说的办,命都不要了。可那又怎么样?养老金连擦屁股都不够,更别指望得到那些理应人人有份的东西了。那些个阴险狡诈的政客竟选的时候不都这么说吗——社会财富人人有份?
既然这样,让分包人这里偷点工,那里减点料,自己捞一笔小小的外快,那又怎么啦?
检查员又开了一罐啤酒,站在那个特大号冰箱旁边喝了起来。
“哈利!”起居室里传来妻子的声音。“我的啤酒呢?”
“住口,”哈利说道。“我在思考。”
不管是什么工作,一个人总可以记住某些事,也许是某个冬季一连好些天冷得冻掉下巴,或者是一次事故,就象大个子波拉克从横梁上摔下来,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就象那个下班回家的途中死在地铁里的小伙子一类的事。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有时还要琢磨一下是怎么回事,干吗要出事。
就拿那个死在地铁里的小伙子来说——他真是讨厌,改动许可证不断地下来,他倒发起牢骚来了。现在那小伙子给杀死了,有人没准交了好运。哈利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分析过。要是有人问起某一条安全线路为什么撤销,哈利就会把签过字的改动许可证拿出来,哈利心里明白,但从不多嘴,改动许可证说到底就是应付那事的。哈利什么问题也不问,只有傻瓜才当出头鸟。他毫不怀疑,有人会不惜采取杀人的方法来保护自己。
“哈利!快来!出了怪事了!”
哈利叹了口气,走出厨房。“我叫你别碰电视——,他猝然停住,眼睛紧盯着大电视机。
摄像机迅速对准了高高挂在世界大厦上的那团浓烟。播音员在说:“我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各位观众,但我们已经派记者前往——他来了。乔治,情况怎么样?那股烟。是否正常?”
“正常个屁!”哈利说。
“我要是看见我的烘箱冒烟,我就能猜到是我把蛋糕烤焦了。”
“他妈的你就不能把嘴闭上?!”
他们默默地看着几辆消防车赶到,水龙带象蛇一样爬过广场,浓烟从中央大厅的几道门里喷出来。突然,屏幕上的画面摇晃起来,声音没有了。接着,远远地响起了一声空响,轰!
“天啦,”哈利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播音员的声音有些发抖:“各位,我们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可以告诉各位,大地在发抖,我仿佛又来到了越南战场。我敢说,迫击炮轰击已经开始。头儿!噢,头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情况怎么样?”
话筒录进了人群的嘈杂声,一片激动不止的低语议论就象球赛刚开始一样。
“怎么回事,哈利?”妻子喊道。
“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有人放了一颗炸弹。”
广告节目遮住了混乱的场面。最后,擂音员说道,“这位是消防局副局长布朗先生,女士们先生们,他也许能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请?”
“我恐怕还——说不上来,”布朗说道。“我们知道在下边一个副地下层的主变压器室发生了某种爆炸。整个大厦都断电了。下边死了两个人,暂时估计属于破坏。除此以外——”副局长耸了耸肩。
“备用发电机呢,”哈利说道,“那几台该死的备用发电机怎么啦?”
播音员说:“断电会有什么后果,局长先生?照明?电梯?空调呢?这一切全都坏了?”
“这至少是眼下的影响。现在请原谅——”
布朗副局长退出屏幕,无线话筒又钉上了站在一起的威尔·吉丁斯和纳特·威尔逊。
“如果是短路,”吉丁斯说,“线路应该接地。该死的,就是这么设计的啊。”
“我同意,”纳特口气厌倦他说。这一点他已经听了好几遍了。“不然就是有人把它给改了。”
谈话嘎然而止。荧光屏上出现一条肥皂广告。
“哈利!”作妻子的声音已近乎哭喊。“哈利,看在上帝份上,出什么事了?你看上去象是遇见鬼了!”
哈利尽力把握住自己,想把啤酒罐放在椅子旁边的小桌子上,但没放稳。易拉罐掉到地板上,啤酒泡沫喷在铺满地板的地毯上。
“怎么回事,哈利?看在上帝份上,说话呀!”
哈利舔了舔嘴唇。他感到喉咙发干,酸溜溜的呕吐物都快冒出来了。这怎么可能呢?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末了,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妻子说,“就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他妈闭上臭嘴吧!”
〖14〗4:43—4:59
眺望厅办公室里,州长本特无精打采地说:“好吧,眼下除了等待,没别的事。”
“当强奸无法避免的时候——”杰克·彼得斯说了一句,摇了摇头,又说道,“本特,你上哪儿去?”
“我答应通报情况。”
弗雷泽说:“噢,看在上帝份上!我们还不清楚是不是就糟糕到象他们说的那样。”
“格罗弗!”州长口气严厉,近乎咆哮,狼一样地露出牙齿直笑。“我答应过,就得守信。还有一点就是,那边的人也和你一样有权了解所有的情况。”州长和贝特走进大厅,谈话声渐渐稀疏,随后停了下来。
灿烂的阳光透过有色玻璃窗投进大厅。几个待者在什么地方又找出一些蜡烛,为了图个喜庆,大厅里四处都点起了蜡烛。
他们走到大厅中心,州长示意侍者搬来一把椅子,站上去,提高声音说道:“我向来是坐包厢的,眼下只能凑合。”他停下来,等着欢声笑语平息下来。
“我答应过通报情况,”他说开了。“眼下的情况就是……”
贝特望着州长,一边听一边思考着:“我不该到这儿来。”借着州长说话的工夫,她左右看了看近旁的人。大多数人挂着面具一样的微笑,有几位困惑不解地皱着眉头,有一两位显得心烦意乱。
风华正茂的国会议员卡雷·威考夫在座,雪莉见过他。他难道也是带着这副表情坐在国会议员席上等候政治上的对手发言?他似乎很紧张,简直象是慌了神,拼命按捺下愤怒的言词,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州长的脸。
那是宝娜,鲍勃·兰赛的妻子,高挑个儿,端庄娴静,面带微笑,与她在千百次社交活动和竞选旅途中的笑容一样。她迎着贝特的目光,轻轻地垂下一个眼睑。宝娜显然认为形势远远说不上严峻。
州长站的那把椅子的正前方,是联合国秘书长和苏联驻联合国大使。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贝特注意到,参议员彼得斯从隔壁办公室出来。靠墙站着,正冷眼旁观。她想,真是个老练、复杂的怪人。这些年,贝特常在报刊上看到称赞他多才多艺、挺有个性的文章。眼下虽说是初次见到他,贝特发觉那些报道越发有意思了。
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州长身上。他正准备结束讲话。
“电话是通的,”他说着,忽然微微一笑。“这就是我了解这些情况的途径,我并不是凭空捏造。”一点笑语欢声也没有——他本来就不指望人们发笑——不过,轻松一下也并不是不合时宜。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援救就要来了,消防队员已经奉命从大楼的各个方面上楼。你们想象得到,上到楼顶是要一段时间的,所以我们必须耐心。”
“要是恢复不了正常呢?”这是卡雷·威考夫,他的言辞和语气都很愤怒。“要是恢复不了正常怎么办,州长?”
州长从椅子上退下来。“你犯规了,卡雷。”他声音压得低低的。“霍尔姆斯法官谈到过这一点,我重复一遍他的话:‘言论自由的权利并不是指有权在熙熙攘攘的戏院里大叫失火啦!’这正是你的行为。怎么,想叫大家注意你吗?”
国会议员的脸红了,但毫不相让。“大家有权知道。”
“老生常谈,”州长说道。“和大多数老生常谈一样,有点道理,又有点蛊惑人心。这儿的人有权知道现在的形势,我向他们通报情况的原因就是这个。我相信他们不愿意让某个小傻瓜的大声嚷嚷吓得乱了方寸,就象联邦广场某个人叫末日来临的宗教狂一类的家伙。至少要有点儿理智,人们才会相信你。”他回过头来找贝特。
贝特迎上前去,挽住他的胳臂说:“这是一篇呱呱叫的鼓动词,”说着,她微微一笑。“我投你一票。”
州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谢天谢地,总算还有人记得怎样笑。”
她本想回那间办公室去,那儿已经成了她心目中的指挥所。但州长不慌不忙,贝特明白,他在场是要让人们宽心。他俩一起从一群来宾的桌旁走到另一群客人的身边,不时停下来作必要的介绍,说上几句显然毫无意思的客套话。
“我有点怕,”贝特轻声对他说。
州长低头看着贝特,依旧笑微微地说:“我也是,真想和你一起,一走了之。哪怕这就算我自私、怯儒,也没什么。”他正想再往下说,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州长,直升飞机来了。”那人指着两架倾斜着向大厦飞来的直升飞机说道。
它们看来挺自由,很近,但又很远。州长抓紧了贝特的胳臂说:“现在我们可以溜回指挥所了。”
格罗弗·弗雷泽坐在办公室里,身旁是一杯深棕色的饮料。他说道:“州长,威尔·吉丁斯到我办公室来过,讲了一件荒唐无稽的事,我不明白——发现了一些改动许可证,同意对大厦电力系统的原有没计作某些改动。那些东西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到现在——”他冲着已经成了办公室唯一光源的几支蜡烛做了一个手势。“我们还不知道那些地方是不是真的已经改了。我们现在只能假定至少有一部分已经改动了。”
州长说道:“你认为那些改动有潜在的危险?”
“我不是工程师,看在上帝份上!别把这一切算在我头上。吉丁斯把那些该死的文件给我看,我对他说,我不懂——”
这时布朗副局长的声音在桌式扬声器里响起来,听上去很瓮塞。“我们正在尽最大努力——”
“妈的,”局长对着扬声器说:“这不是回答问题,我已经知道你正在尽最大努力。我想要知道的是已经解决了多少问题,看上去情况怎么样?”
犹豫片刻,布朗的声音又响起来,“看上去不太好,我实说了吧,我们的器材到不了那么高的地方。我们准备从外边尽量往上走,还准备从里边上去——从楼梯上去。每个楼梯井里有两个人上来接你们,或者说争取吧。他们戴着防毒面具——”
“烟很浓吗?”
“情况不好。那些消防门能挡多久,谁也说不准,要是温度过高——”
“这我知道,蒂姆。说下去。”
布朗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近乎愤怒的调子。“威尔逊在这儿,他想叫我给海岸警卫队打电话——”
“天哪,喂,为什么?”
“他们有一种枪,能够把绳子射到出事的船上。他认为也许,只是也许——”声音没有了。
“最低限度,威尔逊正在想办法,”局长说。
“他还有一个荒唐的主意——”
“让他来讲。”消防局长向考德威尔点点头。
“我是考德威尔,”考德威尔说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们如果能够从变电所把电接过来,”纳特说道,“我已经叫裘·刘易斯想想办法,那我们或许可以临时把一部高速电梯开动起来。但我们需要人手——”
“赛蒙斯能找到人。”
纳特的口气变了。“是的,我急着要和他通电话,有很多事情。”
考德威尔向在场的人转过身来。“你们都听见了。”
桌式扬声器里又响起了纳特的声音:“天哪,直升飞机下不来。楼顶有那么多的天线,飞机没有地方降落。”
“好的,纳特,”考德威尔说。“谢谢。”他扫了一眼,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这时是4点59分。从发生爆炸已经过去36分钟。
〖15〗4:58—5:10
消防队员从副地下室抬出烧焦的尸体,尸体用担架布裹着,被抬向一辆等候在那里的柩车。电视摄像机的镜头一直追踪着。弗兰克·巴恩斯拦住担架,揭开里尸布,仔细打量着。他对沙龙说:“这是我们要找的人。”
“工具箱里有一个名字——如果工具箱是他的话,名字就是他的。”护送人员说。“康诺斯。约翰·康诺斯。名字后面写着‘世界公民’。真是一个疯子。”
巴恩斯找探长去了。探长名叫詹姆斯·波特。波特探长听着他的介绍,在记事本上记下姓名,然后长叹一声:“嗯,真是不可思议。”
“探长,我本来能阻止他进入大楼的,”巴恩斯说,“我本来——”
“弗兰克,你能从背面看清名片吗?我可不能。他背上难道会挂着牌子,说他是一个带着炸药的疯子吗?”
巴恩斯回到沙龙那里,心情沉重。探长走进拖车式活动房屋,里面正在开会。
“有两种方案可行,”一位消防队长说,“从楼梯上去,或者,你们如果能创造奇迹的话,从电梯上去。”他这话是冲着纳特说的。
“我们正在想办法,”纳特说。“从楼梯上去可能也解决不了问题。你的队员爬不了几楼就会发现爬不上去了,因为大火已经烧着了上面的楼梯井。第三种可能也许我们大家都会想到。”
蒂姆·布朗说:“用枪将导绳打出去,然后又怎么样?”
“用裤形救生器。”
吉丁斯望着拖车式活动房屋窗外。“挂在哪儿?”
“北面贸易中心大楼,只有它最近,最高。”
五个人者抬头望着窗外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楼。楼顶似乎相互连接着。蒂姆·布朗说道:“坐在帆布包裹,双腿撂在外面。在大街上空荡四分之一英里,四分之一英里!”
帕蒂在一旁听着,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吧,”纳特的声音近乎蛮横。“是坐在帆布包裹荡过去,吓得半死,还是被这无尽的大火烧成灰烬?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吧。”他说着走向波特探长:“我能为你帮什么忙吗?”
波特说:“有一个名叫约翰·康诺斯的人,想起来了吗?”
纳特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就是那个被烧焦的人。”
“电工?”
波特感到很吃惊,“怎么,你知道此人?”
“警察告诉我的。他在楼里开电梯。”
波特对纳特说:“另一名死者——”
“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当时在计算机控制房里值班。”
波特默不作声。
帕蒂在一旁插嘴说:“如果康诺斯这家伙知道我们有计算机控制中心,如果他知道我们有人在监视,我们难道不能猜想康诺斯对整个大楼的情况了如指掌吗?”
纳特转身对波特说:“这说明康诺斯很可能在大楼里工作过。”
“从我爸爸的档案里可以查出他是在总承包商手下干过活。从转包商那里又可以查出他是在哪一组干活。”
纳特摇头:“我怀疑。他如果是电工,除非他真的想自杀,说什么也不会这么干。他满可以全身洒满汽油,然后点燃一根火柴。”
帕蒂打了一个哆嗦。“我马上给爸爸办公室打电话,叫他们查查名册。”她从凳子上站起来。她终于找到一点事干,为此感到很高兴。
蒂姆·布朗冲了进来。“海岸警卫队马上就派人来,还要带一些装备。”他气愤地耸了耸肩膀。“他们认为不会奏效的,但还是答应来看看。现在的问题是,最近的贸易中心大楼也可能离得太远,要把绳子射到眺望厅不容易。”
纳特说:“也许我们只有这一条路。”
*
齐勃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地赶到商业区与住宅区之间的一家旅馆时,保罗·赛蒙斯已经先到了。她望了一眼电视机。电视机没有开。她猜保罗什么都不知道。保罗上前拥抱她时,她说:“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我可是专为这个来的。”
齐勃平静下来。她想:听天由命吧。“我有话对你说,他们要你到世界大厦去。”
她走过去打开电视机。电视屏幕马上出现了一个画面——广场,消防车和消防水龙带,消防队员和警察——一派混乱不堪的景象。
“纳特打电话给我,”她说。“他给你打了几次电话。帕蒂和他都在那里,是帕蒂告诉他我也许知道你在哪儿。”
“知道了。”他淡淡他说了一句,眼睛望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出什么事了?”
“他只说大楼着火了,有一百人被困在大楼里。他还说他想听听你的答复。”
“被困?”保罗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仍盯着电视屏幕。“这就是说电梯开不动,没有电了。”他终于望着齐勃,问道:“他认为我能给他什么回答?”
“他没有说。”
保罗脸上嘲弄的微笑荡漾开来。“他就只说了那么一点?”
齐勃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她和纳特的整个谈话在她脑际回响。她睁开眼睛:保罗象一个陌生人,一切都好象与他无关。“他还说,‘那狗娘养的到哪儿去了?你如果不知道他在哪儿,去找到他,把他弄来。快!’”
保罗脸上嘲弄的微笑更明显了。
齐勃继续说:“我对他说,他从前可从来没象这样对我说话。”
“他说什么?”
“他说那是一个错误。他说他早该打烂我尊贵的屁股。”
保罗的眼睛又盯住屏幕上的图像,“我在那儿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忙都帮不上!正如莎士比亚所说的,木已成舟,不可挽回。”
“你至少可以试试呀!他们都在拼命。”
“那是老生常谈。别自欺欺人了。”
齐勃说:“发生的事你心中有数吗?”
“我怎么知道?”
“你说木已成舟。”
“那只是用用典故罢了。”
“我不这样看。我认为——”
“你怎么认为,我毫不介意。”保罗语气冷淡。“你只配作装饰,有时逗人笑笑。床上游戏你倒不错,思考可不是你的长处。”
天哪!齐勃想,这完全象是杂志里的对白!保罗的话象在猛打她的耳光。“你过奖了,”她咬牙切齿他说。
“起初我们双方同意——”
“都同意这只是闹着玩的,”齐勃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想听你说,你现在把我们的事当真了。”
这狗娘养的!她心中骂道。他倒是高兴了。她说:“你身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当真的。”她停了停,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现在就更少了。”她直盯着保罗,说道:“你在负责此事。我只知道这点。保罗·赛蒙斯和电力安装承包公司。你捞过工程的油水吗?”
“愚蠢的问题,”保罗说,“简直连愚蠢的回答都不值得。”他走过去关掉电视机。
“你上哪里去?”
“想去看几个人。然后回家去。”他开了门,跨出去。
齐勃呆呆地站在屋子的中央。不可能,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只想起这些。她来不及多想,走到床边,抓起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纳特。齐勃极力不让自己的语调带有任何感情。“我已经将你的话转告了保罗。”
“他来了?”
“没有。”齐勃停了一下,继续说,“对——对不起,纳特。”
“他到哪儿去了?”纳特蛮横地追问。
“他说他要去看几个人,然后回家。”
“好吧,”纳特说。
“你想把他怎么样?”
“把他抓来。你反对吗?”
齐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没有反对。“他看了电视,我把你说的都告诉了他。他说‘木已成舟,不可挽回’。”
纳特啪地挂断电话,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消防局副局长布朗、两个队长、吉丁斯、帕蒂、波特,都在场。他说道:“赛蒙斯已经在电视上看见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利用他。不过,我想我们需要他。”
“你如果需要他,我们就去找他。”波特说。
吉丁斯说:“更重要的是,如果刘易斯已经计算出来,我们去叫几个人来,看看能不能启动一部高速电梯。”
纳特捻着手指。“赛蒙斯的工头——他叫什么来着?叫帕特?对,帕特·哈里斯。”他望着吉丁斯。“我们需要哈里斯,赛蒙斯如果没有亲自插手。哈里斯一定知道。”
帕蒂清了清嗓子:“另外一定还有人知道改动设计的事。那个签字的检查员,他是谁?”
纳特暗自说道:“好厉害的女人!”
吉丁斯说:“我们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把那狗娘养的抓到这里来。我熟悉他的面孔,他叫哈利。对,是叫哈利,我不知道他的姓名。不过,我们会查到的。”
〖16〗5:01—5:11
这是一幢整洁的小房。绿茵茵的草坪,白色的喇叭花竞相开放。车库门上装着一个篮板和篮圈。一个巨大的电视天线高出屋脊,指向市区。
帕特·哈里斯夫人开了门,她的头发用蓝色塑料卷发器卷着,显得年轻貌美。“啊,太出乎意料了,赛蒙斯先生。你想找帕特吗?”
“如果可能的话。”保罗堆出一副演员的笑容,带着无所谓的神态。
“他在楼下看电视。我们还以为你去参加世界大厦的开业典礼了呢,他见到你会高兴得发疯的。”
保罗走下楼梯进入嵌板游戏室时,脸上还是笑容可掬。巨大的电视屏幕上,消防车停放在大楼前面的广场上,象鲜血般殷红。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小,播音员的声音几乎听不清。“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得到报告说,大火在大楼里蔓延。这场灾难——”
电视突然什么图像都没有了,声音也停止了。帕特·哈里斯坐在椅子上说道:“欢迎,头儿。我猜你会来的。”他将遥控器放在咖啡桌上,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喝一点,怎么样?”话语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敌意。
“喝一点,好主意,”保罗说道。他坐了下来,四下看看。“你这儿可真不错。”保罗接过酒,然后尝了尝醇香的苏格兰威士忌,大概是契巴里加尔牌的法国名酒。他注视着帕特,说:“你想永远这样下去?”
哈里斯点上一支香烟,吐出一团烟雾。他的动作突然痉挛,说:“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保罗慢慢地,小心谨慎地问道:“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哈里斯弹掉烟灰,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连续吐出4个很大的烟圈。他说:“我听说伯特·麦克劳住进了医院。是心脏病发作。我还听说他不行了。”他那双不停转动的眼睛仔细观察着保罗的脸色。
“我们在谈你的想法。伯特眼下还无关紧要。他给我看了一些改动许可证,问是不是我们作的改动。我回答说是的。当然是我们改的,为什么不改呢?”
哈里斯擦了擦嘴,说道:“天哪!现在我知道你是发火了。”
保罗摇摇头。“改动许可证露馅了,”他说,“我不知道是怎样露馅的,威尔·吉丁斯也发现了。不管我对伯特说什么,他们也要拆开墙看一看。因此我只能说:对,当然是我们作的改动。瞧那签字:纳特·威尔逊,考德威尔的得意门生。难道我们还要到天上去问不成?”他对后面几个字加强了语气。
哈里斯小心地捻灭香烟,抬起头。“我不知道,”他说。他站起身,穿过屋子,然后转过身,走回到自己的椅子旁,“砰”的一声坐了下去。“我对你开诚布公,你是好人。我为几个狗杂种工作过,我想有机会跟他们算帐,你却不错。”
“谢谢,”保罗说道。
哈里斯说:“等大火烧过了,这事过去了,我可以去市政厅。我会说,改动许可证是由建筑师签署的。我他妈的除了服从外还有什么可讲的?”
沉默。保罗毫无表情地说:“帕特,你能推脱责任吗?”
哈里斯跳起来,又穿过屋子,转过身来,但没有回到椅子上。“你告诉麦克劳我们作了改动,因为我们接到威尔逊签署的许可证。OK。我也能这样说。我可以说,我和你谈起过这事,对此都怀疑。但是,考德威尔办公室说你干了什么事,那就是你干的。”
“太好了,”保罗说。
哈里斯回到自己的椅子旁,小心地坐了下去。“检查员哈利怎么办?”
“哈利不会遇到麻烦,”赛蒙斯说。“如果他真的遇到麻烦,那也是自找的。”
哈里斯面无表情,如同一个玩牌的人正在研究对手。“你还记得一个名叫吉米的小子吗?他还是个孩子,是我手下的一名工人。他不赞成正在进行的改动,他说这很危险。他要去和纳特·威尔逊谈。”
“啊,记起来了,”保罗说道。
“他没有去和威尔逊谈,他遇到了车祸。他在车辆高峰时间跌倒在一列特快车前。”
“我明白了,”保罗说。“不过,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受到良心的谴责吗?”
哈里斯这次真的笑了,而且意味深长。他说,“我如果支持你,你得保证不会骗我。”
“我不会骗你的,”保罗说。
“那么还有最后一件事,给我什么报酬?”
“你已经得到你的那份了。”
哈里斯摇了摇头:“我办事都要得到报酬。”
“要多少?”
哈里斯又笑了:“我们现在总算有进展了。”
保罗也笑了一笑,独自走上楼梯。下面游戏室的电视机又打开了,哈里斯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场不断扩展的悲剧。哈里斯夫人已经取下头上的卷发器,迷人地笑着。保罗对她说道,“你们家太美了!”
“啊,谢谢,承蒙夸奖。”她的脸上露出真诚的快乐。
“帕特,”保罗说,“可真是一个幸运儿。”
他驱车离开时,一辆黑白相间的警察巡逻车转弯朝哈里斯住宅开去。保罗地反光镜里看着警车。警车停在街边栏杆旁。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钻出来,走到哈里斯家的门前。
〖17〗5:13—5:23
大楼的中心象一座烟囱,热浪在往上冲,形成一股巨大的气流。气流将新鲜空气地中央大厅敞开的大门吸了进去。
大楼外面,本市最高的消防梯不停地移动着,但全没有用。问题出自内部,不是外面。
一层层楼上,消防队队员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咳嗽不止,有时还呕吐,他们拖住消防管和高压水龙头,成吨成吨的水喷向时隐时现的大火。
但是,在那些诸如塑料泡沫绝缘层融化了的地方,形成了无数股烟道,新的烟囱效应将烟火送进敝开的大厅和走廊,吸进新鲜空气,补给烈火。熊熊的火焰更增加了气流的力量。
消防队员丹尼斯·霍华德和卢·斯托尔在第六十层上停了下来。他们站着,直喘粗气。
霍华德朝消防门走去,推了推,门居然还能打开。他小心地把门推开,一般热浪将他吞没了。他朝里边望了一眼,赶紧将门关上。“走吧!”他说道。
斯托尔张开嘴,又闭上了。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
在拖车式办公室里,帕蒂从电话机旁转过身,将一张纸条递给波特探长。“约翰·康诺斯,”她说,“他几个月前在建筑队工作,是个钢筋工,他被解雇了。工会没有提出任何抗议。”
纳特心想,最后这句话说明了很多问题。但进一步调查他被解雇的原因是没有用的;康诺斯本人已经回答了他为什么要潜入大楼,捅出这么大个漏子。
波特也持同样的看法。“他是一个动辄就发牢骚的人?”他问。“也许吧。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仇恨有多深。”
帕蒂站在拖车式办公室的窗前,望着广场,望着满地闪光的脏水,以及象面条似的消防水龙带,抽水机和围观的人群。“但是仇恨会使他干出这种事?”她转身望着波特和纳特。
纳特望着帕蒂,发现她身上有一种比她父亲还要明显的凶悍。伯特不会让步,帕蒂也不会。
办公室另一端的一部步话机响了,一个精疲力竭的声音说道:“队长,75层这儿现在还没有烟,但恐怕防火门后面的情况不妙。”
“乐观点,”队长说,“如果不行,那就没办法了。”
纳特看见消防局副局长布朗张开嘴,又悄悄闭上了。消防队长也看见了,他牙关紧咬,怒火中烧。“我不能让我的好小伙子在这场败局中送命,”他说,“不管是谁在楼上。”
布朗副局长疲倦地点了点头。
纳特问道:“你敢肯定这是败局?”
“不,我不敢。你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败局。在那幢熊熊燃烧的大楼里,我们的消防人员拖着水龙带爬了75层楼。每一层都着了火,连楼顶都望不见。还有,”消防队长仍然冲着纳特说,“你那个电学天才,他为你画的接线图棒极了。瞧,高速电梯突然可以用了。”
“你认为不是这样?”纳特问。
“不,我不这样认为!”队长几乎是在吼叫,然后疲倦地说道:“不过,如果有人认为火箭式投射器有一点点希望,我倒愿意试试。”
布朗走到办公室窗前,向上望去。“如果你们没有建他妈的那么高就好了。”他的语气中充满愤怒。
吉丁斯从办公室的梯子爬上来,他烟尘满面,碧蓝的眼睛也满含愤怒。他说:“我们一点不知道上面的电梯井发生了什么事,上面太热了,该死的,太热了。轨道可能变形——”他耸了耸肩,“得把门打开。”
布朗说:“门打不开。”
“破门而入。”
纳特说:“这也许正确,但我却认为是错误的。”
“你没错,”布朗说。“大火烧进了一个楼梯井,很可能另外的一个也会着火。”
“麻烦就在这里,”纳特说,他疲倦地朝吉丁斯做了个手势,“我们去看看他们试电梯准备好了没有。”
大楼里——州长说道:“我认为我们可以召集几个服务员,年轻力壮的,叫他们作好准备,以防万一。”
“我来办这事,”局长说罢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州长对贝特说,“你看出我有多精明了吗?现在只剩下我俩。”
贝特问道:“还有明天吗,本特?”
电话铃又响了。州长将话筒放在支架上,按下了通话键。“我是州长,”他说。
“有个楼梯井保不住了,州长,”这是布朗的声音。“另外一个也许能保住,也许不能。我的手下并不乐观,但他们想和你取得联系。”
“还有呢?”州长间。
犹豫。“把那边的门打开。”
“还有呢?”
又是犹豫。布朗终于说道:“我不知道该提什么建议。州长。”
“好吧,”州长说,“一个楼梯井已经失守。能否坚守另一面的门,看有没有希望救我们出去,能救几个算几个?”
布朗的语气有些勉强。“我看没有希望,州长。”他停了停。“我倒觉得有两种更好的可能性,也许威尔逊、吉丁斯和电工能够启动一部电梯。另一种可能性是控制住楼内的大火。”
州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墙。“看来,我们最好还是原地呆着别动?”
“我看是这样,”布朗犹豫着。“另外还有一种可能,这是威尔逊的主意。海岸警卫队如果能从北边的贸易中心大楼射一根绳子到大楼上,然后系上裤形救生器——”
“什么都可以试,”州长说,“还有,命令你们的人下去,没有任何理由让他们作无谓的牺牲。”
“是,先生,“纳特说。“不过,有两人——他们回不来了,他们下面燃着熊熊大火。”
“让他们上来,”州长说完挂断电话,脸色没有变化。
他和贝特一起走进眺望厅,在门边停下,四下望了望。眺望厅里依然如故:人群聚集在一起,移动着;男女侍者递送着饮料和小吃。偶尔突然一阵笑声,也许声音大了一点。贝特想,这就象舞台上歌剧或芭蕾舞中那些场面。看上去喜气洋洋,却显然是虚假的,目的是吸引观众,直到主角从舞台两侧出现。
“我们上台吧,”州长说。
电视网总裁首先出来拦住了他俩。“这儿越来越热,本特。”
州长笑了笑。“想想去年夏季有一天停电,十万人,没有空调照常工作。”
“别人的痛苦从来不会减轻我的痛苦。”
“也不会减轻我的,”州长说。“相反,你要是没有办法——”
“我经常想办法,你也是。”
州长点点头。他象在任何公共场合那样微笑着,语气中却没有半点高兴。“不过,不是这次,约翰。不是现在。”
“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目前,”州长说,“只能这样。”他和贝特继续向前走去。
兰赛市长走过来,他妻子跟在身边。“有什么新情况?”
“他们在试电梯,很快就会知道结果的。”
“消防队员上楼来了?”
“上来两个,”州长回答,“快到这儿了。我把另外两名叫回去了。”
市长的下巴抖动着。“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那两个快到这儿的消防队员下不去了。他们下面的楼梯井着火了。”
市长叹了口气。“这就是说另外一口楼梯井也不安全,对吧?”
“我看是这样。”
“我要让负责此事的人受到惩罚,”宝娜·兰赛说。“我恨死了那些对工作不负责、为所欲为的坏蛋。负责此事的人,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不营是男是女,我都想让他们受到制裁。”
“事情还没有完,”市长说。“电梯——”
“电梯也不保险。”宝娜·兰赛眼光里充满了愤怒。“我真想骂几句脏话,本特。我说的是真的。”她停了停,看着丈夫。“我们不会放过那帮人,是吗?”她的口气里带着蔑视。
州长看着他们离去。这时,保罗·诺里斯跑来朝州长他们咆哮道:“再不尽快采取行动,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州长彬彬有礼地点点头。“要干什么,保罗?”
“我不知道。”
“说得好,到底是明白人。”
诺里斯慢慢说道:“收敛点,本特。我掌握了你的大量材料,公私兼有。你嘴巴不饶人。你一直都是这样。你用那三寸不烂之舌来取笑使这个国家变得伟大的一切事物,你俨然是一副共产党人的口气。”
“有人早就这样说过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
州长笑了。“我只把它看作是指控我的根源。极左分子认为我属于国教派——再加上你和你们这类人的看法,使我刚好处在我想处的位置:不偏不倚。”他停了停,语气变得冷峻。“但是,别想在这屋子里制造混乱,否则我就会把你象圣诞火鸡一样捆起来,塞住你的嘴巴。明白了吗?”
诺里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前额的筋显得更加明显了。“你不敢。”
州长咧嘴笑了:“别逼我,保罗。我只有在打牌时才吓唬人。”他和贝特继续往前走。
一个侍者端着一盘饮料,在他们面前站住了。“谢谢,孩子,”州长说道。他递给贝特一杯,自己也端起一杯。
“情况怎样,州长?”侍者问道。他的声音很低。“有人说,我们被困在这儿出不去了。有人说大火远远没有得到控制。还有人说——”
“总是‘有人说’,”州长说道,“他们总是怨天优人。”
“我明白了,是谣言。但是,州长,我有妻子和三个小孩,他们怎么办?我问你,他们怎么办?”
“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有什么关系?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多大?”
侍者的眉头皱起来。“一个男孩十一岁,他叫斯蒂夫。贝特九岁。贝克刚六岁。”
“贝克可能太小了,”州长说,“不过,你为什么不带斯蒂夫和贝特去看星期六的球赛?”
“明天才是星期六。”
“对。”州长露出了一丝笑容。“我也许能在球场上见到你。如果在那儿见到你,我会给你买一杯啤酒,两个男孩各买一瓶可乐。”
侍者犹豫着,终于说道:“你在骗我,州长。”他走开了,脸色变得非常苍白。
“他明白了,”贝特说。
“到了摊牌的时候,人们只有认了,不过,即使末日来临,你也不要恐慌。”
“别撂下我,本特,我求你。”
现在是五点二十三分。从爆炸到现在已过去一个小时。
〖18〗5:21—5:32
拖车式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布朗抓起话筒,报了自己的姓名,然后他把听筒递给了帕蒂。
“我就猜到你会去那儿,孩子,”她妈妈说。话音里没有半点指责的语气。“我很高兴,你爸爸也应该很高兴。”
帕蒂闭上限睛。她慢慢地,犹豫地问道:“爸爸怎么了。”
“他去了。”就这么一句。
帕蒂蓦地抬头望着窗外,颤抖着吸了口气。
“你也无能为力,”母亲的声音很温和。“他离开前几分钟我去看他。但他没有认出我,也不知道我在他身边。”
眼泪马上就要流下来了,帕蒂强咽了下去。
“你现在怎么样?”妈妈问道。
帕蒂为难地四下看了看。“我就留在这里。”
“不是和保罗在一起?”
“不是,我和他完了。”帕蒂停了停。“爸爸知道。”
“你认定怎么好就怎么干吧,孩子。上帝保估你。”
帕蒂慢慢挂上话筒。她明白布朗和两位消防队长故意不看她,等着由她告诉他们。“我父亲去世了,”她慢慢地、清楚地说道,“我走了。”
“坐下,”布朗说道,语气很严厉。“我很难过,赛蒙斯夫人。好人不长寿。我很高兴他没有在这儿看见——看见大楼这副样子。”
帕蒂慢慢地说:“谢谢。我……不愿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但她突然想到:我无处可走,完全孤单的痛苦向她袭来。
步话机响了。“我们已经进到眺望厅楼层,头儿。”丹尼斯·霍华德喘着粗气说,“浓烟现在还不算太厉害,我们想法先把门打开。”
“门怎么了?”
“哦,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几乎是在恸哭。“大箱子堆在门里,从里面无法把门打开。我们的人究竟在哪儿,让他们象这样把消防门堵住?”
消防队长闭上限睛。“我不知道,丹尼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总有人会发现的。把他妈的那些箱子掀开,”他几乎粗野地吼道,“钻出楼梯井,然后进去!只有这样了!”
*
纳特在黑暗的大楼里,靠消防队员头盔上怪异的灯光摸索着。黑暗使他心惊肉跳。他担心每一次吸气都将是最后一次。吉丁斯、裘·刘易斯和另外两名临时找来的电工就在他附近,但此时找不到他们了。
他突然被两个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拖着一根水龙带的消防队员撞了一下;他们好象没有意识到撞着人似的。
这使他想起一件事:大城市里的人就象鸡圈里的火鸡。他们似乎喜欢你撞我、我挤你地挤在尽可能小的地方。高峰时的地铁、公共汽车、扬基体育场拥挤的梯子、柯尼岛的海滨、时代广场的除夕夜、麦迪逊广场的集合……天啊,他们都很喜欢!
不远处有个声音在面罩里咕噜:“你这狗娘养的!好啦,给个亮,他妈的!”是一个电工。
吉丁斯也在那儿,在浓烟中显得非常魁伟。“你如果搬不动,就让我来。”他的声音听上去虚幻、遥远、空洞。裘·刘易斯也站在不远处,声音空洞地叫道:“快点。”他开始咳嗽。“再也受不了啦。”
“走吧,”吉丁斯的声音:“就要完了。”
在浓烟和一片黑暗中,纳特看见刘易斯扬起一只手臂,慢慢放下。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倒下去,挣扎着站起来,又倒了下去。
吉丁斯骂道:“他娘的——”
“坚守岗位,”纳特叫道,语气严厉。“我扶他出去。”
他跪倒在刘易斯身边,将他转过身,脸朝上,然后把他扶成坐的姿式。他慢慢地、沉重地将刘易斯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双腿发软;尽管戴着面罩,浓烟仍然充满了肺,侵占了本应属于氧气的地盘,致使他头晕目眩。
刘易斯的身体柔软,死沉沉的。纳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呼吸。他磕磕绊绊地走到第一阶楼梯,慢慢地,竭尽全力开始往上爬。
十三,十四……一段平坦的地板,接着又是楼梯,浓烟并没有减弱。
在一层楼梯中间他停了下来,不停地咳嗽。前面只有黑暗和浓烟;似乎有一道门,关着——天哪!门也是锁着的吗?如果是锁着的,那就是爬错楼梯了。
他挣扎着爬上最后两级楼梯,用空着的手摸拉手。没有。
没有拉手?为什么?
他趋前用刘易斯柔软的身体推门——门突然开了,纳特差点倒了过去——倒进浓烟滚滚的中央大厅。
他终于进入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充满清新空气的大厅,揭下了让人窒息的面罩——两个身穿白衣的人过来从他背上接过刘易斯,另外一人说道:“闻闻这个,”然后把一个橡皮面罩按在他的鼻子和嘴上。
他深深地吸着氧气,广场渐渐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摘去面罩,东倒西歪地朝拖车式办公室方向走。
“你没事吧?”帕蒂迎上来问。
布朗问:“电梯怎么样?”
纳特疲倦地做了个手势:“也许能用。他们要试试。海岸警卫队正在抓紧进行准备。”
吉丁斯走上梯子。戴面罩的脸部很白,前额黑糊糊的。烟灰染黑了他的头发。他那件灯芯绒茄克湿透了。他说:“如果再继续下去,大火要一直烧到眺望厅。”他朝电话机走去。
布朗已经对着话筒在吼叫:“你说什么?电梯开上去了?!肯定吗?啊,州长!天哪,天哪!”他停了停。“是,先生,我们会坚持到底的。”他用手捂住话筒,说道:“电梯开上去了。他们正在设法把门打开。怎么样?”他朝纳特望过去。“我们现在可以不考虑裤形救生器了。”
“不,”纳特说道。“电梯如果能启动,当然很好,但是我们得留一条退路,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