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的信息并不可靠,缺乏国外新技术的资料,不听取舆论,几十年前的规范仍然左右着政策——在这个日暮黄昏的昏暗社会里,官员与社会现实的接触点正在消失。政府机关即便打算想方设法做些什么,却不明白根本问题是什么,不晓得如何解决问题。然而,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就只能眼睁睁地坐以待毙。终于,政府就拼命致力于标志性工程的建设。
在日本旅行,“多功能文化馆”、博物馆随处可见,就连极小的村庄也都有此类设施。这就如同植树造林、在山上河岸浇筑混凝土一样,日本进行着并无明确目的的建设。据说在整个日本,几乎每天都要建3座耗资几十亿、几百亿日元的会馆或文化中心。
前面也曾提到过,中国古代的哲学书《韩非子》中有这样一段对话:齐王问画师:“画孰最难?孰最易?”画师回答说:“犬马最难,鬼魅最易。”换言之,这段对话意味着:在生活中,为数众多、简单而且司空见惯的——犬和马,等等,很难画得很像,而如果是离奇古怪的虚构事物,那无论谁都能画得出来。不管从哪个领域来看,官僚都未能致力于解决“犬”——长期而根本性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地想着“鬼”——标志性工程。
即便正宗的传统工艺处于濒死状态,但却有许多豪华的新落成的文化工艺馆。虽说开发浪潮使人心不古,一度使得真正的乡土史濒临消失,但乡土史博物馆却在炫耀般地建造。
在国外图书馆的日本专区内,书架上满满地摆放着上百册有关于京都庭院、禅、青年文化之类的书籍。但是,如果观察当今的日本,我们就会发现社会力量并未倾注于此。日本就像一个“土建国家”,为数众多的标志性建筑才展现出日本的真正面貌。那么,我们就计划一次日本首次公开的“标志性工程”之旅,现在就出发吧。
标志性建筑巡旅
我们第一站去的是东京,这里有海湾新城建设项目之一的临海信息商务区(Teleporttown)。在日本沿海的城市中,必定会大张旗鼓地兴建一两个这样的工程,其中也有规模大得离谱的。这些工程打着“高科技未来都市”、“乌托邦”之类的旗号,是地方政府沾沾自喜、引以为荣的项目。投入巨额资金来填海拓地,建设美术馆、会馆和超级昂贵的“智能大厦”,其费用都是天文数字,不论东京、大阪抑或是其他地方政府,都快要陷入破产的境地了。
临海信息商务区是在东京湾填拓出一个人工岛,然后在岛上建造起的城区,拥有最先进的城市基础设施。“时代24大楼”就是“智能大厦”之一,以配备有光纤电缆和其他设施而自豪,崭新的电车穿梭往来于岛上,也使这岛增色不少。问题是对临海信息商务区来说缺少需求。“时代24大楼”(在规划的大楼中,少数竣工的大厦之一)空空荡荡,电车的情况也相差无几。由于租户太少,“时代24”在1996年2月打算把底楼租借给水产厅陈列鱼缸,可连租赁给鱼游弋的合同也未能签约。预计在今后30年内,临海信息商务区的赤字将会达到5兆日元。
其次去看看千叶县建造的手贺沼喷泉,它是作为“祈愿水质净化的象征”而建造的。这手贺沼喷泉所喷出的水引自日本污染最严重的湖沼,由于水质污染太过严重,当风速超过7米/秒,或大量产生绿藻时,喷泉就会停止喷水。当地某位男性在接受新闻采访时说:“这喷泉让人觉得提心吊胆。”
接着,我们再去西面的岐阜县。在东京,临海信息商务区是正在建设的标志性工程;在千叶,手贺沼喷泉是处于建设末期的标志性工程;而在岐阜县,我们可以看到刚竣工不久的标志性工程。
在岐阜市,有几千家制作T恤等衣服的小型工厂。由于慢性的不景气,这一行业正在苦苦挣扎,而且,怎么看情况也不会有所好转。然而,人们很快就会摆脱困境了。因为岐阜县想把岐阜市建成“日本的米兰”,重新开发了车站附近的批发市场,打算通过兴建大楼来解决服装产业的结构性衰退问题。
在新潟,乘车成了标志性工程。为了把东京至北陆的主要城市间的行程缩短一点点,就耗资1300亿日元,历时29年建造了“北北线”(HOKUHOKU)。这一支线本来就没有多少乘客,再加上日本国有铁路公司(JapanRailway)也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延长新干线,可以认为,以后不会有人来乘坐这一支线。那该怎么办呢?只好再建造标志性工程。北越急行的干部这样说道:“尽管没有人挑明,但大家心里都很焦虑不安:通过开发旅游景点,到底能招徕乘客吗?”
最后去拜访的是博多湾工程。这个工程是在福冈市港口外的滩涂上建造集装箱码头。那将是一个448公顷的小岛,面积仅次于东京的临海信息商务区,修建码头就会破坏野鸟栖息的海湾。据日本野鸟协会福冈支部土屋光宪部长介绍说,那里是“博多湾仅存的一处候鸟休憩地。”福冈县认为:为了适应东南亚的新需求,有必要进行港口建设。但由于日元升值、在与亚洲及国内其他港口的竞争之下,那种需求恐怕并没有实际意义吧。在福冈,拥有最大的集装箱吞吐量的Evergreen公司的科长金子纯这样说道:“除非与我们公司有关,否则那样的岛并无意义。”
福冈县会为了保护野鸟,撤回计划,以防出资后毁坏生态环境吗?答案猜也猜得到。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日本支部向日本政府呼吁,希望重新考虑这一工程。然而,环境厅却批准了这个计划,并于1996年4月开始动工。
值得一访的地方还有很多,现在就先到此为止吧。毫无目的地建造高速铁路和集装箱码头;官员们相信,如果建造服装市场,停滞不前的地方产业就会像变魔术一样在“日本的米兰”脱胎换骨;招徕不了租户的未来都市会把东京、大阪这样的大都市拖入破产的困境。上述华而不实的建筑和造成悲剧性环境破坏的清单还会有成千上万,这张清单大概不会有列完的时候吧。
蔬菜机场
正在建设标志性工程的并不仅仅是国土交通省,其他省厅也都在建设。最大的施工者之一便是农林水产省。领取公共事业费预算的20%,这远远超过了该部门原来的需求。可是,一旦制定了预算就必须得用完。农林水产省修建了无人踏足的林中道路和没有船只往来的渔港,把能用的资金用光,即便如此,预算还是绰绰有余。总得想方设法用掉这些预算,农林水产省就制定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计划——修建蔬菜专用机场。
蔬菜专用机场已修建了9个,算上日后的维修费用,其费用总额高达几百亿日元。其目的是为了使地方到大城市的蔬菜运输更加高速化,以提高农业的经济效益。从这点上看来,蔬菜专用机场是典型的“犬与鬼”工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日本的农业问题与运输几乎没有关系。真正应该解决的问题并不是这些,而是像慢性的粮食过剩等问题。但是,农林水产省却并不打算着手处理这些问题。
蔬菜空运的费用是卡车运输的6~7倍,例如,从笠冈机场空运蔬菜到冈山市,仅仅相距几十公里,就算地面运输,所花时间也差不多。总之,还得靠卡车把蔬菜运到市场,在机场转运也不见得方便。农业评论家土门刚说:“荒唐透顶。十分显然,这是个滥用农业补助金的愚蠢案例。”
建设省的光家康夫为高额公共事业费这样辩解:“与西欧和美国相比,日本还是个发展中国家。”这好像是招认:建设省疏忽了真正的城市基础设施,尽管日本的建设预算比欧洲和美国之和都要多,而且这一状况持续了几十年,可是,日本的城市基础设施依旧粗陋。
恐怕唯一的例外就是公共铁路网吧。不论规模还是效率,日本的轨道交通都是世界一流的。尽管如此,铁路建设还是大大超出了原先的计划,变成了一种“停止不了的坦克”。从1960年以前起,铁路建设就开始变得我行我素,无视经济上的需求和对环境的影响等等,在全国范围内,规划起了一个又一个庞大的铁路干线。野村综合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辜朝明(辜振甫的侄子——译者注)说:“好的工程就是一件奢侈品,经济复苏是必须的课题。钱如何使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花钱。”
虽然花费了大量资金,却对提高生活水平没起多大作用,这就是日本现代开发的难以理解之处。输电线和电话线的铺设(几乎都没有)、下水道的敷设(日本家庭总数的30%以上还未实现)、优质的公立医院和教育机构设施(照欧美的标准看来,舒适度也好,最新设备也好,都还有不足之处)、廉价而高效的航空运输的开发(日本国内的航空运费是世界最高的,根据对乘客的问卷调查,东京成田机场在全球的43个国际机场中,排在第42位)——这些事情都是急需优先解决。
也有课题是所谓建造防水的废弃物处理场,几乎所有的建筑物都使用了石棉,为了纠正建设省的错误,不用说,又要进行大修复和拆除工程。然而,建设资金并没有流向那里,而是流向:没有美术品的美术馆、没有乘客的铁路、没有集装箱的码头、在山中毫无目的地蜿蜒的道路、没有租户入住的新都市、蔬菜专用机场。这几十年来,投入建设的几百兆日元都被用错了地方。
热带丛林探险
只要在日本呆上两天,不论谁都会注意到一个流行病——-热衷于修建标志性工程。这是如何产生的,标志性工程为何又会无休无止呢?要理解这一点,就得好好调查一下官僚的资金来源。因此,我们到未知的官僚热带丛林作一次探险之旅吧。
一踏进热带丛林,眼前有大片的沼泽地蔓延开来,它就是被通称为“财政财政投融资计画融资计画”(FILP),这是第二预算,别名也被称为“影子预算”。通过财政投融资计画,大藏省资金运用部从邮政储蓄这一巨大的储备中提取资金,融资到各种各样的机构和事业中——因为几乎不受国会的监管,财政投融资计画是官僚的秘密小金库。
财政投融资计画的构造是这样的:政府对邮政储蓄给予免税以及其他优惠措施,其结果是邮政储蓄的利息常常高于私营银行。由于高利率和能在邮局存款的方便性,国民开始把钱存入邮政储蓄,如今,邮政储蓄甚至占日本储蓄总额的35%。
通过邮政省,几百兆日元的巨款资金交付大藏省资金运用部管理。邮政储蓄、年金基金、在加上来自其他特别会计的款项,资金运用部实际上成为全球最大的政府银行。大藏省把大部分资金用于投资国债。这也就能够说明为何大半个90年代,国债的利率仅为1~2%,却依然还有买主,因为大买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政府本身。
有了如此庞大的可以自由支配的资金,就难以抵抗想把手伸进蜜罐的诱惑。1955年,在占领军回国3年后,大藏省向资金运用部借了些资金,融资给国家预算中没有配额的预算项目。通过这些手法,就可以回避由国会正式批准预算的手续。
这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以至于1999年为52兆9000亿日元的财政投融资计画,达到了81兆8600亿日元的正式“原始预算”的65%。从大藏省看来,财政投融资计画的魅力就是有国民储蓄这永不干涸的资金来源做后盾,而且,政治家和传媒都不会介入。
问题是,管理财政投融资计画的是搞跨银行的大藏省官僚。他们是“天才,富有创造力,坚忍不拔同时具有社会公益心”。由财政投融资计画支撑起77个特殊法人,以他们为首的各种机构,时而投资标志性工程,时而把资金投向官僚卸任后转赴私营机构就职的弱小机构,负债也就越积越多。而一旦这些机构无力偿还借款,“风险转移”就开始了。
“风险转移”这个词是银行用语,在前面也曾出现过,是指把不良债权转移给子公司,从帐面上达到“风险转移”的方法。就财政投融资计画而言,对政府机构的融资失利时,大藏省为了填补所支付利息,就进一步进行融资。1997年,财政投融资计画的不良融资,保守估计也高达62兆日元。加上中央各省厅和地方政府的累积债务,再合计以前的国有铁路赤字28兆亿元、各省厅的“隐形借款”等等,这些国家借款会更为庞大。因此,国家的实际负债额在绝对值上超过了美国的负债金额,达到了GDP的150%。详细情况请见下一章。
恐龙的生态学
要了解财政投融资计画的去向,不踏入这片沼泽地是不会知道的。在这里将邂逅被称之为“特殊法人”的恐龙。在特殊法人身上,能见到有趣的生态现象。首先,它们极其多产,繁殖出几万个子孙。按省厅划分,2001年一共有77个特殊法人,它们又分别产下名叫公益法人的孩子。在公益法人中,有6879个隶属于中央省厅,19570个在地方政府的管辖下。其中绝大部分是由退休官僚来经营,另外,各省厅的老官僚及职员的厚生基金占了其大部分股份。而公益法人也会产子(所有人还是不变),这就是出色的民间营利企业。这些企业不用参加公开的招投标,就能得到公共事业的相当大部分的订单。
各式各样的机构、各个省厅就像挤牛奶一样,从特殊法人身上榨取利益。
饵食是财政投融资计画的资金,繁殖地是实施监管的省厅。没有天敌,排泄物是被称为标志性工程的巨大粪便。根据猪濑直树的调查,现在来考察特殊法人的实例吧。
位于榜首的便是道路公团,它是沼泽中最大的生物,是热带丛林的主人,其工作是建设和管理高速公路。在道路公团4兆5000亿日元的事业资金中,有一半来自于高速公路的收费和其他业务收入,其余的由财政投融资计画提供。道路公团实际上是财政投融资计画最大的借款人,年借款占财政投融资计画的4%。
每年,道路公团都会陷入无力偿还借款的无底泥沼中,其累积赤字如今已高达27兆日元,有直逼臭名昭著的日本国有铁路公司的负债(28兆日元)之势,不久将会赶超它。道路公团的财政状况已陷入了绝境,由下面的事例亦能窥得一斑:通往关西新机场大桥的往返通行费(仅仅6分钟路程),道路公团当时竟然要收取1700日元以上的离谱收费。
但是,在高速公路的管理上,道路公团也有盈利上升的一面,即高速公路沿途的服务区和停车场的盈利。这些区域附有销售饮料食品的小店,也垄断了电话和车载收音机。这些都成为官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采取的赚钱手段,下面来我们来解说一下高速公路的计谋。
道路公团成立了道路设施协会这一特殊法人。这个协会拥有和管理着不计其数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和停车场,年营业额为730亿日元。作为不动产的租赁部门,其规模在日本位于第7位。与此相反,这一协会只支付给道路公团70亿日元的费用(不到收入的10%),剩余部分就进了经营该协会的退休官僚的腰包。
道路设施协会再让103家公司来承包,承包的资格就是道路公团的老官僚和建设省职员的厚生基金持有其大部分的股份。这些公司总计营业额为5450亿日元,雇佣26000名员工。这个员工人数,约是其祖父辈时期的道路公团人数的3倍。道路设施协会所赚取的营业额,再加上这些子公司的营业额,一年要超过6000亿日元。
从这一数字可以看出,在道路公团的预算中,只有道路管理的盈利被彻底抹去了,这些收益都进了官僚们的口袋里。其结果就是,每次建设新的高速公路,相同的事情一再上演,换言之,国民背负着支付高额费用和财政投融资计画负债这些重担,而另一方面,官僚却从新建的服务区和停车场收取利润。
正因如此,高速公路无论如何都得继续建设下去。道路公团正在制订计划,要在已建好的6000公里的高速公路的基础上,还要再建9200公里。是否有必要,这并不是问题。猪濑这样总结道:“假如还要再建设12000公里的高速公路的话,SA(具体指什么)和PA(具体指什么)都会增加,120~130个的子公司也会在增加一倍,借款也会不断增加。子公司里利益囤积,而主体却变得枯竭,都被寄生虫侵吞了。”
退休官僚的巢穴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能看到从财政投融资计画的资金中吸取营养的寄生虫的触角。它们经常使用的方法有“整体移交”。位于食物链中间的机构,把从政府得到的承包合同,原封不动地转承包给下面。中间机构不做任何事情,就能赚取不菲的手续费。
例如,在邮政省的管辖企业“新兴机材”里就能看到上述情形:承接新邮局建设合同的建设者,必须通过“新兴机材”来订购机械材料。不过,新兴机材的工作完全是整体移交:仅仅是把订单原封不动地转交给承包商。仅此一项,新兴机材的年营业额就有100亿日元,几乎是纯利润。可是,设计新邮局的建设方却并不怎么介意,因为建设方只有4家公司,而且,邮政省职员的厚生基金持有其大部分股份。邮政省还有其他几十家从事这样“整体移交”的子公司,无论哪家都取得很高收益。例如:日本邮政递送公司,它就承包了从邮筒取出信件,并送往邮局的业务。这些钱并不是从天而降的。道路公团为了偿还不断累积的借款,征收着全球最昂贵的高速公路通行费。邮局也一样,日本邮资之昂贵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尤其是由于近年来邮资急剧上涨,邮政业有人把邮件打包径直寄往香港,再从香港一封一封地寄回日本。因为从香港寄出的航空邮件,比日本国内邮件还要便宜。
魔术仍在继续。大藏省发现:通过财政投融资计画的借款,预算的相当大部分都可免去国会的监管。同样,各个省厅也发现了独立经营赚取利润,以避开大藏省的方法。作为经常使用的手法,就是建造国营赌场,然后(通过公益法人)由此获取一部分利益。按照这种手法,运输省从赛艇场得到了66亿日元可自由支配的资金,通产省通过汽车、摩托车比赛和自行车竞赛赚取了160亿日元。另一方面,警察通过与弹子房行业的关联,获取了巨额利润,即便把其他省厅的利润全加在一起,与警方的获利相比,依旧是望尘莫及。
这些资金的去向仍然是个谜。公益法人及其相关子公司并不公布资金分配的去向。表面上的理由是,如果通产省补助特定的行业的话,美国就会向世界贸易组织(WTO)申诉,而真正的理由是,这些资金的大部分都流向了退休官僚的巢穴,例如,谁都不知道具体做些什么的“产业研究所”。大藏省官僚满怀不悦,这样说道:“竞赛所获得的收益并不经过大藏省查账,而是通产省的私房钱,这是通产省牢牢死守着的权利的温床。”
今日乏善可陈
1789年,攻占巴士底狱的那天,路易十六在日记里写着“今日乏善可陈”,也就是今日无特殊记载之意。路易十六外出狩猎,度过了愉快的一天,而巴士底狱沦陷的消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大事。现在想想,这与路易十六上断头台有关,是世界史上重要的转折点,但那天对路易十六来说,还是打猎更为重要。
同样,日本官僚并未发觉巴士底狱已经沦陷了。当被指出银行融资担保(几乎都是土地)的价格下跌到连本金都无法收回的时候,大藏省银行局的干部却乐观地说:“充其量也不过是担保。”1999年2月,政府为了救济银行,投入了7兆日元的时候,大藏省当时承认的不良债权高达49兆日元,是政府投入资金的7倍。尽管如此,前面提到过的神(加木字旁)原英资却表示,金融危机会在“一两周内”结束。
可惜的是,危机并未在一两周内平息,因为世界在不断地变化。即使二恶英流入了地下水,环境厅的官员还信口开河说:“就算被化学物质污染了也没关系,在神户几乎没人饮用地下水。”他的回答在本质上与“今日乏善可陈”如出一辙。谏早湾是最后一个广阔的滩涂,关于谏早湾的污染破坏,农林水产大臣这样说道:“目前的生态系统也许会消失,可是大自然还会创造出新的生态系统吧?”
对于预测几十年后的日本状况的人来说,“今日乏善可陈”这一概念很重要。“今日乏善可陈”支配日本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有着不断涌入的财政投融资计画资金。世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官僚前进的步伐——因为还有很多的资金。
魔法师的弟子
“今日乏善可陈”并不意味着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还要一成不变地延续下去。上一章也提到过,根据“政府机关的惯性定律”,它是会更加变本加厉。大多数读者都知道由保罗?杜卡斯(P?Dukas)作曲的《魔法师的弟子》(又名《小巫师》——译者注)吧,把它搬上荧幕的就是著名的迪斯尼动画片《幻想曲》。故事是从魔法师吩咐弟子,在他外出的时候打水开始的。懒惰的徒弟自己不愿意打水,就学着魔法师的样子,让扫帚来打水,刚开始还蛮顺利,但是渐渐地,水越积越多,徒弟这才发觉自己还没学会让扫帚停止打水的咒语。扫帚不断增加,不久就变成了几百把扫帚不断地打水,水漫金山了。音乐达到高潮,洪水已经停不下来了。魔法师回来后,扫帚立即停止打水,洪水平息了。
日本似乎在不断上演着《魔法师的弟子》这出戏。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政治上处于空白期,政治家、传媒和国民把国家命运交付给官僚,赋予他们权利且不加任何怀疑。直到70年代,这一体系还是很好地发挥了作用。但是不久,局势就变得无法控制了。仅仅是腐败和浪费,形势还不会变得那么糟糕,愈演愈烈的建设计划,不断地建堤坝,不停地填海拓地,都市也好,地方也好,都开始被淹没在这些计划之下了。乐曲的节奏渐渐加快,扫帚开始增加了,首先是特殊法人,其次是公益法人,最后是“水之友”这样的企业诞生,他们以建造堤坝、道路、美术馆、人工岛的港口、蔬菜专用机场等为己任。即使到了2002年,成千上万的扫帚还在不断地打水。然这些水几乎都染成了赤字的颜色。可惜的是,日本与《幻想曲》不同,没有魔法师知晓能使扫帚停止打水的咒语。今后20~30年内所规划的公共事业,其规模之大达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那么,对日本的将来,有什么期待呢?除了已在建的2800个堤坝之外,还有500个堤坝正在筹划中;在6000公里的基础上,道路公团还要建造9200公里高速公路;除了13万公里的林间道路,林业厅还要增加建造15万公里;用混凝土来加固3大水系中的长良川水坝计划,不过才刚刚开始。水资源开发公团的前总裁高秀秀信说:“把这些水系和琵琶湖连在一起,怎么样?”琵琶湖和长良川大坝的水系完全在不同的县,分别位于山脉的两侧,把两者相联就意味着要破坏山脉。另外,大阪政府也制定了要在15米深的大阪湾填海拓地的计划,乐曲渐渐变得更加强劲。
令人想起20世纪30年代,日本闯入战争的情形。日本实在是盲目冒进。猪濑直树这样写道:“现在,国民期盼着‘停战’。战前,日本人闯入大陆内地,那就像扩大了不良债权,由于无法处理,日本就闯进了日美战争,不得不做个了断。虽然败局迫在眉睫,但谁也无法阻止。连代替天皇圣谕的最后招数都没有。”